“母妃!母妃!你看我猎的鹿!”
冷风呼啸,赵寂脚蹬一双金底黑皮的皂靴,疾步自桂宫宫门走进去,枫红袍服刮过一阵火焰般的风,身后随从吃力地跟着她,她踩着薄雪,步子轻快地往里赶,还未进殿,便朗声喊了几下,声音虽很柔软,却又比寻常女孩子多了两分干净。
贵妃循声而至,兴许是为了方便打猎,赵寂将长发扎成一大辫高高束起来,利落中又见少年人的朝气,露出来的那张精致小脸泛着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兴奋使然,贵妃急忙把她往屋子里拉,她却反而抓紧了母妃的手带她去看正被气喘吁吁的随从放在院中的那只鹿,是只雄鹿,鹿角张扬雄伟地支在脑袋上,四蹄有白雪,心脏则插着一支箭,鲜红鹿血正自那里连绵不绝地滴下来,很快染红了晶莹的雪。
赵寂嘴角勾着笑,拉着贵妃的手去摸那只鹿,鹿身还是热的,想是一猎到便急急忙忙送回来了:“母妃你看!这鹿比起秋狩时七哥猎的那只还要好呢!”
她开心地同母妃展示着自己的猎物,精致下巴微微扬起,显得有些骄傲,但并不傲慢,在万贵妃眼里,全然是一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她受赵寂的情绪感染,眼里也不由带了一些笑意,手指则拂过鹿身,只是停留了一瞬,便摸上了那两只粗糙鹿角。
角者,冠也。冠者,权也。
如同万贵妃这种浸淫在权谋中的女人,喜欢的也是这类象征着权力的东西。赵寂聪慧,见此噘了噘嘴:“冬日寒冷,我还想着让他们给您拿鹿皮做个软垫呢,没想到您更喜欢这鹿角一些,好吧,我叫他们好好把那对大角磋磨一番,明儿给您拿过来。”
她这番话说的又柔软又贴心,倒像是在撒娇了,贵妃虽是喜欢这鹿角,但也没到喜欢到一定要占为己有的程度,她看出赵寂有些不舍,心下突生怜爱:“这是你猎到的第一只鹿,鹿角自是得由你自己留着的,你有心拿鹿皮给我,便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半大不小的人了,要学着自己拿主意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贵妃手指被冻得僵冷起来,也咳了两下,赵寂心疼,懊恼地骂了自己一声,跟着母妃回了殿内,桂宫的摆设大气之中见温馨,有些是出自贵妃的手笔,至于那四角都燃着的炭盆,则是赵钰吩咐下来的。
万贵妃早年怀过一次胎,不知怎的没能生下来,自那时起她的身子骨便弱了,其他季节还好,一到冬天,手脚总是冰凉,轻易捂不热。帝王体恤她,每到冬日,各种资源便被源源不绝地赏赐进来,有时竟压过了帝寝殿的用度,也曾惹来不少人的眼红,被下过不少绊子。
但无论如何,万贵妃仍然是万贵妃,这么多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得此殊荣。
窝在贵妃身边喝了一会儿茶,赵寂又高兴起来,忍不住地同母妃吹嘘自己猎到的那只鹿。贵妃见她有些飘了,便给她泼冷水:“这么冷的天,你还出去打猎,也不想想冬日山野哪会有鹿,怕是你的那些随从从鹿苑弄来讨你欢心的。”
赵寂一噎,转而不在意地摆摆手,湿漉漂亮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狡黠:“他们愿意孝敬便让他们去,左右我尽兴了,回头他们也能得些赏赐,两边都高兴的事儿,母妃你又何必特意地指出来呢?”
“好吧,我是担心你年纪轻,给下边的人骗了。现在看来,你倒是清醒的很。”
“有母妃你教我嘛,他们那点小心思......觑。都说鹿肉活血,今儿吃鹿肉锅子吧!我让他们马上拿下去收拾了,免得失了那股鲜活气。”
赵寂说着,唤来一个宫人吩咐了几句,又歪头问她母妃:“要去请父皇过来吗?”
“你能想到便好了,请,自然得请。你猎到的第一头鹿,光请你娘不请你爹,过几日那小心眼的必定又会不舒服了。”
后边这句话说的极轻,以赵寂的耳力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她不由弯着眼儿笑起来,转而又有些苦恼:“父皇他也许不会来呢。”
“不管他来不来,你都得差人去请,有这一遭和无这一遭的差别可是很大的。”
贵妃为女儿把发丝放下来,梳了个比较柔婉天真的发式,正衬她这个年纪。
帝王若来,必定怜子。
“我知道了。母妃,我想将那鹿角给卫初宴,她这两年跟着我也颇为辛苦,我好像还未赏过她什么好东西。”
任由母妃捣弄她的头发,赵寂想了一会儿,咬着唇同她说了。那鹿角,她本就是想给卫初宴的,看母妃想要她给母妃也无不可,如今母妃说还是让她自己拿着,她再要送给卫初宴,便要好好同母妃说清楚了,否则若是下人传到母妃耳中,岂不让母妃伤心。
执梳子的手顿了顿,万贵妃不太赞成:“若是金银珠宝一类也就罢了,鹿角......还是罢了。况且你既已请了你父皇,那副鹿角便不好留下了,主动送出去罢,讨一讨你父皇的欢心。”
“父皇私库里那么多宝贝,他能看得上我的这副鹿角吗?”
“你猎的第一只鹿,他怎能看不上呢?鹿角是鹿身上最珍贵的部分,你送给他,正体现了你对他的尊敬。你只管弄好了送过去,他会喜欢的。”
赵寂明白过来:“那我再叫人去催催吧,让他们今日便完工,若是父皇今日过来便趁着他高兴送给他,来个锦上添花,若是他不来,夜间也把角送到他面前,好叫他看到我的心意。”
“嗯,很好。对了,那卫初宴......是求了假回郁南了吧?”
赵寂点一点头:“她每年都要回去的嘛,上次更是过分,初冬便回了郁南,一整个冬天都窝在照水,一点也不称职!这次我就只给她批了半月假,若她回来晚了,我就——哼!”
去年的事贵妃也是知道的,但卫初宴实际是武学上遇上了瓶颈,进深山里跟师父学艺去了。思及这里,贵妃有些欣慰。一冬的熬练,这个孩子没有辜负掉她得天独厚的那身资质,也没有辜负贵妃花了极大代价为她寻的师父,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知道归知道,贵妃却没有将真相告诉赵寂的打算。习武哪是那么容易的呢?那两年,卫初宴大伤小伤不断的,有一次断了两根肋骨,第二日仍然没事人一样跟着赵寂去读书,就怕被赵寂知道闹起来。如今赵寂倒是知道了卫初宴有一身好武功了,但她也只以为那是因为卫初宴是个绝品,至于这背后的苦,卫初宴不说,贵妃也不会帮她在赵寂心中再添重量。
“你就如何?”
“我就,我就......总之我会教训她的啊,母妃你笑什么?”
看她这个样子,万贵妃笑了一下,想到晨间得知的消息,又深深地发愁起来。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意味不明道:“这顿教训,卫初宴怕是吃定了。”
赵寂闻言转过头看她,眼中满是疑惑:“难道她还会晚归吗?”
“白日里,你舅舅那边传了书信过来,清鸢那孩子要结亲了。”
“三姐吗?去年舅父不是已经在为她寻人家了吗?挑挑拣拣这么久,没找着合适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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