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都用法语交谈,江心言捧着杯子坐在角落里,一边假装自己听不懂,一边竖起耳朵费力地听。当初学法语的时候,伊丽莎白为了锻炼她的口语和听力,坚持与她用法语对话,逼得她进步飞快。
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半吊子水平,毕竟词汇量也不是很大,能应付日常交流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她居然听这些法国人讲话听的津津有味。
就是偶尔语速快了听不清……
乐曲一首又一首,玛丽身边的舞伴一个换一个,而王座上端坐的清秀少年始终眼带迷恋地望着她,嘴角勾起浅浅的微笑,温柔宠溺。那是国王弗朗索瓦二世,玛丽的短命丈夫,也是她三个丈夫中,唯一真心爱她的。
玛丽六岁就来到法国宫廷,与弗朗索瓦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即便这桩婚姻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
那眼神让江心言想起了伊丽莎白,还有那封信里的话,心口闷闷的,突然就难受起来。
“你怎么不跳舞?”
走着神,玛丽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舞池,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丰满的苹果肌透着健康的红润色泽,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这下江心言也不好意思丧着脸,放下杯子站起来:“我不会跳舞,想出去走走。”
四面八方都是好奇打量她的目光,坐在这里确实挺煎熬的。
“那走吧,我陪你。”玛丽爽快地点头,随手招来她的贴身女官,挽着江心言的胳膊朝大厅出口走去。
“……”
夜色中的卢浮宫灯火通明,从城堡露台上可以隐约看到远处黑暗中的塞纳河,远离了高压人群,江心言得以松了口气,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舒畅。
“你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玛丽与她并肩而立,远眺前方一片黑暗。
“我以为陛下不会问我了呢……”
憋了这么些天,终于还是问了。江心言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她现在的心情特别复杂,既随时保持警惕,又偶尔疲累放松,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让玛丽放了她?还是利用这份脆弱的信任?
“所以现在,你要回答我。”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很抱歉,时间太远的我说不准确……”江心言编了个瞎话糊弄过去,她觉得很累,并且一点也不想在这种事上纠结。
“那最近的呢?”
“最近……如果我说了,您会放我走吗?”
“不会。”
“……”
江心言忍不住想翻白眼,既然不放她走,她有什么必要说出来,她也是有脾气的,哼。
“卡特琳娜这两天活跃在那些贵族大臣之间,我觉得她不太对劲,她好像在等待什么。”说的是她婆婆,玛丽的政治敏感度虽不高,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她的直觉挺准。
出于对漂亮女孩子的无限包容,江心言不得不稍稍给她一点提示:“陛下,我还是那个建议,您多多关注苏格兰局势,不管法国这边如何,您始终是苏格兰女王,那里才是您的故乡。”
“但我的故乡已经被你们女王搅得一团糟。”
江心言不打算跟她争:“或许,您和伊丽莎白女王可以成为盟友?毕竟苏格兰与英格兰接壤,而你们又都是亨利七世的血亲后代。”
“不可能。”笃定且不屑,玛丽侧头冲她笑了笑。“那座岛上只能有一个女王,不是她就是我。”
“……”
从某种角度来看,江心言的这个建议是在帮玛丽,她不能跟伊丽莎白闹僵,甚至两个人必须保持哪怕表面上的友好关系。现在玛丽这么自信倔强,估计是仗着背靠法兰西吧……
“她很快就不是女王了。”
“???”
浸没在黑暗中的瞳孔微微眯起,绽放出一抹灿烂诡异的光芒,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挡住流露的情绪,轻描淡写道:“告诉你也无妨,她的朝臣中半数以上都是我的人,圣诞节前英格兰将会经历一场政变,上帝会把这个国家从异教徒的统治中拯救出来。”
“……”
眼前的玛丽很陌生,褪去少女的稚嫩与孩子气般的活力热情,宛如藏在阴暗处舔血的魔鬼,连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心脏倏然一紧,急促跳动的频率震得耳膜发麻,江心言忘记了呼吸,愣愣地看着她,呆若木鸡。
“是…哪些人?”
“阿伦德尔伯爵、赫廷斯公爵、诺福克公爵……”玛丽说了一长串的名字,江心言只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赫廷斯公爵。
那不是,奥洛的父亲么!
“您不担心消息被泄露吗?就这么放心告诉我?”
“你以为,你有机会通风报信吗?”玛丽突然一步步靠近,将她逼近露台边缘,背后抵上了冰冷僵硬的墙壁。
“你说的很对,多数人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但世上还有一种人,不仅什么也得不到,连手上仅有的都会失去。”
☆、75
.
天气越来越冷,眨眼进入十一月。
圣诞的氛围渐渐浓厚,今年王室准备去枫丹白露宫度过新年,这几天陆陆续续有马车往来进出,江心言窝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眺望着不远处的塞纳河畔风景,突觉索然无味。
她在这里真是度日如年……
一边默默祈祷英格兰不会发生什么政变,一边期望着国王弗朗索瓦赶紧死掉。
“王后陛下。”
侍女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心言知道谁来了,就是坐着不想动,头也不回。
裙边擦过地毯,无声的脚步缓缓靠近。
“收拾好了么?跟我走。”
不理,就是不理。
“小东西,不要以为我没有脾气。”
“……”
江心言转过身,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就见玛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中似有不甘,却又转瞬即逝。
“我没什么要带的,这就走吧。”摊了摊手。
玛丽也不跟她废话,转身就走,她低着头跟在后面,随一队女官和侍女弯弯绕绕,直到走出卢浮宫大门,上了马车。
宽敞的马车里只坐了她们两人,连她的贴身女官都被赶去了后面的马车,没有看到国王和美第奇太后,只有车夫和几个皇家侍卫,按说今天去枫丹白露宫,车队不该这么寒酸才对。
但是江心言也没多问,她真的没心思跟玛丽多说一句话。
当车子晃晃悠悠动起来,玛丽这才暼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他们先过去了,你不能跟皇家车队同行,所以我陪你后去。”
“噢。”
看样子还得感谢她屈尊降贵咯?江心言低着头,抚摸着手上的戒指。
“丽兹是谁?”
怔愣,猛地抬起头,玛丽正笑吟吟地望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瞥过那枚戒指。见江心言不答,她悠悠道:“我猜是伊丽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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