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一只绣花鞋从洞内飞了出来,擦着屠酒儿的头发丝儿‘嗖’得一下窜了过去。
阿蛮叹了叹气,道:“小祖宗,我看还是算了吧,胡姨都这样了,铁了心不会给你治的, 要不咱们想想别的法子?”
“可是这道家法器灼伤的疤痕, 只有阿娘懂得如何医治啊, 我还能想什么法子?我要是能想到别的, 还用跪在这里把自己搞成这样么。”屠酒儿苦恼地使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在远处抱着胳膊看了半天热闹的琼华抿了抿唇,垂着眸若有所思。片刻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似是搁置了什么想法。她抬起眼,慢慢走过来,将手伸给跪在地上的屠酒儿:
“起来吧。”
“姑姑,”屠酒儿为了做足戏,已经在胡芝芝门前哭了一天一夜卖苦情了,此时瘫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冲着琼华就抬起手臂,“抱抱。”
琼华愣了瞬间,又即刻回过神,连眨好几下眼睛,掩饰性地闷咳两声。她轻轻弯下腰,小心地搂住小狐狸的后背,拖着她的胳肢窝将她抱起来。
屠酒儿隐约觉得有点奇怪。
琼华把距离掐得非常好,既能把自己拉起来,又没有任何躯干上的触碰,非常的谨慎留心。按理说这没什么不对,可总觉得……
越是心怀鬼胎的人,越是会特别在意这种小细节。
忽又想到了几天前,小金乌和自己说的那句话。
不……
屠酒儿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又感到自己在瞎想。琼华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或许是人家本身就是那么地有礼教,自己这么想,倒显得青丘的人不懂规矩了。而什么红线不红线姻缘不姻缘的,她选择性地忽略了。
应该不会那么巧……
吧?
阿蛮叽叽喳喳地说:“三三,你要是哭累了,咱们就去林子里玩一圈吧?再吃些新鲜的甜浆果,吃饱饱了,再来继续跪着求。胡姨今日不应,你就一日接一日地跪,跪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她总会被你烦到同意的。”
“呸!我要真跪那么久,阿漪早都老了死了变成一把灰了!”
“她哪儿会呀,她不是玉虚的掌门大弟子吗,以后肯定是要成仙的,那身子骨,”阿蛮轻蔑地哼了声,“我看她被打成那德行也不没什么要紧么?”
“你说什么?”屠酒儿听了,蓦地正经起来,一脸严肃地朝阿蛮走近两步,“什么叫‘被打成那德行’?”
“这……”阿蛮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支吾起来。
“你都知道些什么?赶紧告诉我!”屠酒儿已经开始撸袖子了,“不要逼我揍你。”
“我……我……”阿蛮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要揍你了喔,我要揍你了喔——”
“你揍你揍!”阿蛮索性把脸伸出去,气得眼睛里泛泪花,“你看看你,为了那个外人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把我们所有人气死才罢休是不是!”
屠酒儿也急了,涨红了脸:“你现在也和我说这样的话?你们全都觉得我是家族败类对不对?”
“你难道不是?”
“我凭什么就是了?”
“几百年来你就知道玩,从青丘玩到凡间,玩毁了多少个王朝,玩死了多少条人命,你自己有算过吗?你这种人,满身业障,你就不怕死了以后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一个!”
“你胡说!”
“我胡说?你倒是驳一驳,我哪句话是胡说!”
“我没有玩死过人命……”屠酒儿的眼眶又红了。
阿蛮口无遮拦回道:“没有?四百年前那个皇后——”
“你住口!!”
屠酒儿几乎是哭着喊出这句话的,话罢转身就变成白狐形态,似一道闪电般蹿了出去。
阿蛮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这几百年她一直跟着屠酒儿,其实也知道屠酒儿从来都没有什么坏心思,顶多就是顽劣与自私这点不好,那些朝代倾覆造成的屠杀,也确实不能全都算在屠酒儿一个人名下。她唯一千不该外不该的,就一件。
当初擅动了媚术。
而屠酒儿,也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件陈年旧事,已经成了屠酒儿心中最难抹去的一片伤,她却就这么轻易地在争吵中戳了她的痛处,一点儿余地都没留给彼此。
“我……我不是故意的,”阿蛮深深为刚刚的头脑发热而懊恼,无措地拉住琼华,“姑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我要怎么办?”
“……四百年前的皇后,是谁?”琼华无甚表情,淡淡地问道。
“……什么?”阿蛮一时没反应过来。
“因她而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阿蛮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许久,她才轻轻吞了口唾沫。
瞒不住了么?
.
近日玉虚宫中多了一件大事,一时成为众弟子饭后睡前的谈资。
掌门给主座旁边又添了一把副座,并允许明漪坐在那里。
其实这事说大不大,往小了说不过就是加把椅子的破事。但,玉虚宫年代悠久,是道门中成立最早的门派,创派时留下的法则千万年来无一人敢改。就比如说这主殿,那台阶上面有且仅有一把椅子,这是规矩,后人得遵着,不能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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