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难道尊师就没告诉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他将伞放下,拱手一拜,“受教。”
流枫无奈摇摇头,这孩子还真一根筋。绕过他,就阔步朝前去。杜仲慌忙跟了上来,她停下,他也停。
她扭过头,“你怎么跟着我?”
杜仲支吾起来,“你能教我功夫吗?”
“我一个丫鬟,能教你什么?”
“我……我那日看到了,你在檐头行走,如履平地,就如同平护司高手一样。”
这死孩子,好端端非要拿她与平护司的老狗贼比!她挑眉道:“小子,我可比平护司那些个厉害多了!你不想跟我学功夫嘛,成,教你两招,免得打不过人家还要去送死。”
杜仲喜道:“真的吗?那何时教我?”
“三更,柴房等我。还有,你那小身板太弱了,以后多补补。”
说罢,她继续往前走,少年有凑上来。她问:“你还想怎么着?怎么还跟着我?”
少年颤巍巍,“我也去东院。”
忘了,差点忘了,人家还是主子呢!要保持敬畏,不可造次。
杜仲居于东院的侧房,与杜姨娘的阁子相离不远。他每日下了学,必去姐姐阁子拜会,见到了,才能放心。
流枫从来都懂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有一人相伴,纵使寒夜寂寂,冷风萧瑟,也让人心安。
她心安了这么多年,有时会骂阿夜多事,骂他怯懦不成器,但大抵离不了。他唤她一声阿姐,她好像就可以为他放下一切,甚至生死。
如昨日一般,丫鬟接过糕点,他俩又被挡在阁子外。杜仲有些兴奋,话也多了起来,“我还不知道姑娘你如何称呼呢?”
文绉绉酸溜溜的话。还姑娘呢?能不能叫声小爷!她闷声道:“岳流枫。”
杜仲叫了声岳姐姐。
她一愣,笑了。如今“岳”这个姓氏,在他人口中,听着倒是亲切。
当年,她刚入四海阁。恰是秋时,山内满是红叶,师父随手撷取一片,就换了她原来的名字,并道:“以后,你便是我的第六位弟子,不再是大周公主,前尘可抛,旧事莫扰。”
她在山上呆了七年,一朝功成,江湖留名,前尘俗事却又来相扰!
王秉礼被困在院子里,哪也不能去,百无聊赖,就在阁子里看小虞儿绣花。
看着后院的糕点送到,他才捻起一块,咬过一口,便随手丢到盘子里,道:“昨日那个送糕点的丫头,是从你院子里出来的,和你一样笨,竟连应涟是谁都不知道!”
“嗯?应涟是谁?”
王秉礼险些没坐稳,真不知道自己这妹妹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就是你娘给我塞的恶毒媳妇儿!”
虞儿冷笑,“还知道应姐姐是你媳妇儿啊!”
王秉礼可算明白自己这妹子不傻也不糊涂,用折扇敲敲她那自以为是的小脑袋,“以后,应涟的事你少管,多想想怎么把鸳鸯绣好吧!”
虞儿听多了,习以为常,无动于衷。反倒是对坐的杜若,低低笑出声。
王秉礼饶有兴致看着她,她赶紧噤了声,窘迫低下头。他随口问道:“阿仲回来了吗?”
丫鬟插嘴道:“杜公子在外边站在呢!”
王二公子一听,伸着懒腰起了身。推开阁子的门,就看到不远处有说有笑的两人。
他从未见过那样开心的少年,眉眼如画,像是故人,一笑一动皆能牵动他的神思。
一晃神,好像回到很多年前。他还是纵马长街的恣意少年郎,也曾出口成章,论尽天下大势;也曾挽过长弓,心放大漠边疆。
可是,他却在最少年意的年纪,遇到不该遇到的人,然后他这一生,都走不出桎梏。
他呆呆看着,颤声叫道:“小檀。”
然后,远处浅笑的少年便受了惊,恭敬拜道:“二少爷!”
他忽然大笑开来,笑得张狂,笑得不可一世,像是碰到什么开怀的事,再也止不住。笑弯腰来,丢掉手中的折扇,靠在门柱前一点点滑下身,然后蜷成一团,笑声愈渐悲凉。
阁子内的虞儿慌张跑出来,疑惑道:“二哥,你怎么了?”
王秉礼止住笑,仰头看着小虞儿,嘶哑道:“有酒吗?”
虞儿愣了,记忆中那个从来无所谓欢喜忧愁,不知悲伤,没心没肺的王秉礼,脸上竟全是泪痕。
第18章 疯癫
王秉礼坐在门前,灌着一坛又一坛酒,直至酣畅淋漓,将所有空坛都摔碎,踏着碎片,晃荡起身,口中还哼唱着不知名的戏词。
疯疯癫癫,走进回廊,七八分醉意,红着双目,甚为吓人。他用力拍着栏杆,将怀中那坛酒尽数倾尽池中,嘶吼着:“都来喝酒啊!来啊!”
他抱着空坛子,手抓着栏杆,泪流满面,“怀清,小檀……回来一起喝酒……”
痴人醉深还说梦。流枫站在不远处,静看着他,嘴角好容易勾起一抹微笑,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酸楚。
她想,真好,难得会有人记起故人。
岳氏旧人,岳怀清。
她对岳怀清的记忆很少,可能是这位表哥长自己太多岁的缘故。唯一的印象是在五岁,他在风雪里抱着自己,絮絮叨叨给自己讲了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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