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理智明白,感情却不肯善罢甘休。
倘若他真将阿娘放在心里,又怎么舍得弃她于不顾,独自逍遥快活,生儿育女,享天伦之乐?
在她心里,这就是背叛。
……背叛阿娘的人,她绝不会放过。
廊下还未走到尽头,钟离晴已经翻完了那本薄薄的图册,走马观灯般过了一遍,心中对铭因家的阵道偏倚也有了数。
这阵图中记载了五种不同的阵法,以七星护月阵为最,却也只寥寥写了两页,罗列了布阵所需的法宝材料,阵诀精要以及灵力走势,若是精通阵法布设的行家,只一眼便了然于胸;偏偏钟离晴学习阵道走的是野路子,从未系统性地巩固过这些阵道基础,真要她毫无阻碍地理解,却要费些功夫。
然而铭因徵赠予这本阵图的初衷是拿来讨她欢心,表现自己将她纳入羽翼的意向,却也并不如口中所言,真的对她寄予厚望,认为她强过自己其他的子嗣——铭因旸与铭因晓等人再不济,也是他手把手教大的孩子,将来是要继承铭因家阵道传承的嫡系,又如何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能取代的?
这阵图落在初学者眼中自是意义非凡,但也不见得有多大帮助,盖因里头记载的阵法无外乎防、幻、困三种类型,除了被动防御,却没什么大杀伤力的攻击性阵法,更不要说那些玄奥晦涩,精妙无比的特殊阵法——而落在钟离晴眼中,却恰好弥补了她阵法基础的不足。
她学习阵法符箓之道,向来一点就透,举一反三,仿佛生来就颇得阵道偏爱,不仅善于在原型上修改调整阵法,还常常凭着自个儿摸索试验出种种新奇的阵法。
比起那些阵道天才,钟离晴最大的优势,却不是毒辣的眼力,精巧的心思,而是她无需过分依赖天材地宝为媒介,徒手画符,以指尖灵力勾画描绘,便能轻而易举地布阵;这一手,却是铭因徵这样在阵法中浸淫数千年的阵道巨擘才能勉强办到的。
有一点,铭因徵是歪打正着,没有说错的——钟离晴在阵道上,委实天赋奇绝。
翻过了铭因家的阵诀,又与白天所见的种种阵法对比相较,钟离晴心中有数,脑海中也逐渐勾勒出一个计划雏形来。
自从她成仙以后,新得了“空刃”的招数,而此前的“隐身”、“置换”、“瞬移”也大幅度提高,本来只能维持盏茶功夫的“隐身”,如今便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只要不是太大的动作,便不会教任何人发现破绽——即便是修为高出她数倍的金仙。
至于恢复剑君修为的君墨辞……钟离晴却无法断言。
私心里,她只希望不要有在君墨辞面前使用这一招的必要。
铭因家与谈家同为新晋的天道家族之一,俱是占地广博,庭院深深,而相较起来,铭因家要更注重享受些,给来客安排的住处也是大方得很,一人一座独栋的别院;从钟离晴住的院子到君墨辞的那一座,中间竟是隔着三座院子,反倒是那惹人生厌的姜三郎,就在她隔壁——在分院子时,钟离晴还对安排腹诽不已,现下却觉得再好不过。
悄悄回到自己的院落里,隔着院墙,钟离晴思考了一番,抬手轻轻触在墙面,将自己的灵力抽拉成比头发丝还要细,沿着墙砖结构的缝隙,一点点渗入另一边——姜三郎在屋子里修炼打坐,桌上还摆着用剩的佳肴和空了的酒樽,而他的气息平和绵长,已是入了定。
确定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钟离晴腾出一只手,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瓶药粉,抖在掌心,又悄悄贴上墙面,将细碎的粉末融入缝隙,一点又一点地输送到另一侧姜三的院子里,布满整面墙。
好一会儿,等大半瓶药粉都倒空了,钟离晴才收回手,掸了掸衣袖,若无其事地回到院中,闭目感受了一下今夜的风向,嘴角轻勾,在院子正中的梧桐树上挂了一团线香,顺手搓了一点火星,将线香点着了。
眼看着那一缕袅袅青烟自她院中升起,被习习的夜风送到了下游的姜三院中,这才满意地回了房中,歪在床榻上歇息了。
虽是阖目浅眠,心中却默默盘算起时间与后续——方才她涂抹渗透在墙面上的粉末,乃是枯棠羽蝶的磷粉混合了离殇草研磨而成,只有淡淡的一股离殇草的清香,与姜三身上的气味相合,并不会过于引人注意;而她点在院子里的线香,则是由眠香叶与苦薄荷搓成的,具有安神凝气的功效,极为难得。
这两种东西,分开放置相安无事,可若是一同使用,便是连金仙都逃不过的强力迷药,更何况她在里头还加了一味离殇草,提纯了眠香叶中的助眠成分,不仅会使人沉睡,更会麻痹中招者的六识,教人分不清今夕何夕,陷入无尽的梦魇与摆脱不了的狂躁抑郁之中,可说是梦中折磨人的利器。
这冷僻的方子,是她在岑一的《志怪经》中所得,而具体的材料,却得自姚家坊市的主事,姚如芷之手。
想来,除非是如她那般善弄毒术的大师,否则绝难分辨这相互作用的两种东西。
避免教人察觉,钟离晴并未施放太大的剂量,即便那一团线香燃尽,也不过是教姜三郎多昏睡半日,陷入梦魇……若是这厮心性不够,就此生了心魔,沉眠至死,倒是一箭双雕,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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