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陀咬牙,浓眉紧蹙。最后只得一扬鞭,驾车迅速向北驶离,马车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沈绥站在了空无一人的天津桥中央,站在大雨滂沱之中,缓缓地、一圈一圈地解开了自己雪刀的裹布,丢在了地上。雪白的刀被她倒提在左手中,她右手提着酒壶,咬开了壶口的木塞,灌了一大口。
然后她将那酒壶遥遥举起,冲着桥的那一头喊道:
“公主,大雨滂沱来寻我,此酒当饮一口。”
话音刚落,对面的雨幕迷蒙之中,一道紫色的身影显现出来。她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勒住了马缰。她顿了顿,翻身下马,用马鞭抽了一下马儿,将它赶跑。然后丢掉马鞭,趋步上前。
“你的酒,我不会饮,我是来取你性命的。”她将大剑“铛”的一声杵在了桥面上。
“好,那来吧。”沈绥重新塞紧了酒壶,拴在了腰间,手附在了雪刀的刀柄之上。
雨,还在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几点提一下,虽然我很不想提,因为文章不自己品就失去了味道。但我总担心有些朋友看文不走心,会忽略了一些行文中的深意。
1、张说赋诗,李白闻歌知意,于是失意。他是诗仙酒仙剑仙,失意后,他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借酒浇愁。
2、沈绥要忽陀带赐婚圣旨先走,不是因为她害怕李瑾月会破坏圣旨,以至于赐婚无效这么愚蠢的想法。是因为她害怕李瑾月破坏了圣旨,会彻底触怒圣人,招致降罪及更严峻的形势。她是为了保护卯卯。
3、沈绥脱官帽官袍以迎卯卯,不是因为她怕把官袍打湿损坏,而是因为她在暗示卯卯:我非你父之臣,我乃你臣。今天你来找我算账,我以你的臣子的身份迎接你的怒火。
大雨之中,津桥对决,谁说武侠是男人的浪漫?女人也能有这般的情怀。
第九十五章
瓢泼的大雨笼罩天地, 倾江倒海。雨珠噼啪击打在雪刀与紫剑之上, 击打在握着刀剑的手背之上, 击打着两对并不宽阔的肩膀, 又从那双肩之上披挂而下,从湿透的衣袍摆角边缘滴落, 与那眉梢眼角滚落的水珠一起摔碎在石桥桥面之上,汇成脚畔的涓涓细流。
苍天不仁, 它漠然垂眸, 注视着津桥之上的对峙。雨幕是它赋予的背景, 雨声是它奏响的战曲。它等待着对峙的双方,动手的那一刻。
然而古怪的是, 谁也没有动手。她们只是将手按在了各自刀剑的握柄之上。即便是之前狂暴愤怒若李瑾月, 此刻却似乎被这气氛感染,沉静了下来。她沉静,是因为她竟然被她对面的那个人所感染。她身上的从容不迫, 使得她好似这天地间最端正的立柱般,不会有丝毫的动摇。她立在那里, 就好似不周山, 若李瑾月不能成为共工, 怕是根本不可能撞断这样的顶天立地之柱。
李瑾月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遭逢敌手之感。这与她领兵在边疆,遭遇大批吐蕃亦或突厥兵时的感觉截然不同,战场上她全然相信自己的能力,她坚信可以战胜他们, 因为他们的弱小在她眼中一目了然。然而眼前的这个人,李瑾月看不到她的弱小,她似乎全无破绽。她一个人带给李瑾月的感觉,超越了规制一千人的正规军队。
这样的感觉,她似乎曾在某个遥远的故人身上感受到过,但她记不起来了。此刻,她的愤怒似乎消减了一部分,化作了对眼前此人的敬佩。此等气魄,当世罕见。或许,莲婢会想要嫁给他,是有理由的。
但杀心已起,她便不会收手,此人今日必死。
想到这里,再不犹豫,她忽的冷哼一声,抓住大剑剑柄,拔地而起,跃起的同时,剑已经被带出鞘。“嗡”,紫剑发出龙吟,被李瑾月倒拖在手中。李瑾月整个人仿佛在雨幕之中飞翔,跃起的那一刹那,高度与速度使人心惊,她几乎一步就跃到了沈绥的身前。大剑画出一个月弧,挥斩而出,锋锐的剑刃劈开雨幕,当头罩向默默静立的沈绥。
强大的剑势笼罩住沈绥,她似乎已然无法动弹闪避。她也并未躲避,只是做了一个极简单的动作。她将手中雪刀连鞘横举。下一刻,就听“铛”的一声巨响。沈绥的身子霎时矮下去了半截。
她被李瑾月的大力劈斩击打得单膝跪地。
但是她的反击随即而来。她忽的带动雪刀刀鞘向前滑出,雨水似乎成了润滑的油脂,金鸣摩擦声之下,她的右手已成拳,击打向李瑾月的腹部。
李瑾月牙根一咬,收腹侧身,倏然让过,剑锋再扫,斜斩向沈绥脑门。沈绥不急不慌,头压低一偏,剑锋贴着她耳廓发鬂划过,扫断了她几丝碎发。
沈绥脚步一错,侧身滑出,单手忽的撑住桥面,腰腹一用力,双腿舒展腾跃,翻身而起。半空之中,雪刀连鞘带柄,击打向李瑾月的面门。
李瑾月终于收剑回防,转攻为守,剑锋格挡住了雪刀的攻击。趁着她视线被挡,沈绥双脚稳稳落地,雪刀手中一旋,刀柄变作刀尾,往李瑾月腰部一顶,便将她顶得斜飞了出去。
沈绥将雪刀往肩上一抗,瞧着李瑾月狼狈地在积水中打了个滚,一身泥泞地立起身来,不由笑着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得好似个调皮的孩子。
李瑾月的面色更阴沉了。
“呵~”李瑾月也笑了,她觉得这人真是有意思,自己要杀他,他却不当回事般,好似在做游戏捉弄自己。李瑾月的笑是冷笑,因为沈绥的这种态度让她倍感愤怒,她抹了抹脸上的泥水,面色沉凝下来,更加不敢小觑此人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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