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_书自清【完结+番外】(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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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唐十三留下死亡讯息至安娜依刺杀崔祯、了一师徒,这一系列的事件,可视为安娜依给沈绥的下马威,有很浓烈的警告意味在其中。如果安娜依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并不想真正与沈绥等人为敌,那么预计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安娜依应当不会有新的动作了。让沈绥头疼的是,她不知道安娜依接下来一步将会做什么,她手中掌握的情报太少了。

  她只能兵分两路,一路前去调查丐帮,一路则去调查距离河北道最近的东瀛人上岸后的聚集地——胶州湾(今青岛),希望能从千鹤这条线中获取更多的情报。

  夜已深了,数日来,精疲力竭地赶路,又数度遭逢死亡打击,所有人都处在身心俱疲的状态之中。六月廿六这一日头七,是众人在清河县休整的最后一日,明日便将再次启程。

  张若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已经是她失眠的第七个晚上了,自从与沈绥重逢相认之后,她睡眠状态愈来愈好,自大婚至如今,更是很少再有彻夜失眠的状况出现。然而,师尊了一之死,对她来说,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她不想要沈绥担心,因而并未表现出多么的悲伤,但实际上,她内心的痛苦,这世上只有她自己才能彻骨体会。

  赤糸离开的那十七年,如若没有师尊,她会是什么样?或许早已香消玉殒,不存于世了。是师尊引领她缓缓走出阴霾,能够坚强地守候下去;是师尊给了她足够的信心和耐心,一直鼓励她不要放弃希望。师尊,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期,唯一照亮心灵的光束,否则仅凭赤糸遗失在太平公主府废墟后巷的那块玉佩,真的不足以支撑张若菡走完这整整十七年的漫长旅途。

  张若菡不是一个易于悲伤之人,她性格天生坚韧,这许多年来,生生死死,她看得很透。师尊很早的时候就对她说过,人这一生,就是一步一步迈向死亡,有早有晚,但谁也逃脱不得。死亡是宿命,是归途,是轮回的原点。当你有一日不再那么看重生与死的差别,那便是得道之时。

  张若菡问她:师尊,您恐惧死亡吗?

  师尊的回答让当时的她诧异,她说:若我能迎来死亡,我会非常开怀畅快。

  张若菡知道,师尊是一个很特殊的人。她不会老,或者说,她老得比别人慢很多。了宏师姐比张若菡只大几个月,当年师尊带着她来到张府时,师尊三十来岁,而了宏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尼姑。十七年过去,当年十一二岁的小尼姑成为了三十岁的成年女子,而了一师尊,依旧是那三十来岁的模样,与当年完全无甚差别。她们站在一起,年龄上仿佛已无差距。

  所以,张若菡在很久以前就隐约领会到,师尊为何会这般期盼死亡的到来。只是她未去在意,或者说刻意忽略了。

  现在师尊真的走了,她开怀吗?解脱吗?是否真的如她所说,会畅快非常。如果真的如此,张若菡也就不必去悲伤,她当为师尊感到快乐。

  她小心翼翼地又翻了一个身,生怕吵醒身旁闭目而眠的沈绥。沈绥本将她拥在怀中,这是她们入睡时习惯的姿态。可张若菡在沈绥睡着后,刻意往床内侧挪了挪,脱离了她的怀抱,就是怕自己在她怀中翻身会吵醒她。

  她与沈绥头对着头,彼此呼吸交织缠绵。借着屋内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能看到沈绥长发披散的女儿家模样,往日俊美英气的五官柔和了下来,展现出难得的憨意,恬静可爱如孩子一般。每每看到她,张若菡心口便会泛起暖意,还好有她在,万幸有她在。自己若是再一次离开她,大概会很没出息地哭出来,她再也经受不住失去她的痛苦了。

  不经意注意到沈绥睡梦中蹙起的眉头,她不由得抬起手来,抹平了那一丝褶皱。她真的很累,身上的担子太重,睡梦中也不安稳。师尊的死,对她也是很大的打击,张若菡能感觉到,她近来很迷茫,这对于向来目标明确、思路清晰的雪刀明断来说,是很少见的现象。

  自己,是否能帮帮她?

  想到这里,张若菡缓缓坐起,小心跨过沈绥的身子,下得榻来。转身,为沈绥掩好薄被,这里不比洛阳,虽是夏日,夜里还是有一丝寒凉。

  她趿履,披衣,放轻脚步,往屋内的案台走去。轻手轻脚地打亮火镰,点燃油灯,她端着油灯又踅回挂衣架处,抬手准备取沈绥挂在挂衣架边缘的皮囊。这皮囊是沈绥的腰包,长途出远门时,她会拴在蹀躞带上,从不离身,当中都是一些随手能用的工具、武器,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的格段内,规规整整。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信件、财物,她也会存放在这个皮囊之中。

  张若菡在打开这个皮囊之前,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一旁榻上的沈绥。见她侧着身子面对着床榻内侧,并无被吵醒的迹象,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她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这个心态有些奇怪,她并非要做什么对不起沈绥的事,她只是想看一看师尊留给沈绥的那册笔记,这七日,沈绥一直贴身带在身上,虽然她告知张若菡有这样一册笔记,但却并未给张若菡看过。张若菡这几日也因为心绪不佳,未问她要来看。了一的遗物,本来就该由张若菡这个仅存于世的弟子来继承,又有何不对呢?

  摇了摇头,抛去脑中莫名其妙的想法,张若菡还是取出了那册笔记。蔺草编织的书壳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张若菡一触及,忽的鼻尖一酸,泪意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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