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月颤抖着垂下手来,却突然发现她衣襟处不知何时塞进了一块帕子,她缓缓展开帕子,看到其上绣了一首无名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李瑾月忽然觉得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双膝一软,瘫坐在了门前。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离去的,她唯一记得的是离去前,她一直能听到门内压抑的哭声。
……
道政坊西曲,沈绥站在秦臻府门口,老管家正向她不住地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沈司直,我家郎主近些日子去了华山访友寻医,不在长安。”
“原来如此。夫人也不在吗?”
“是,夫人陪郎主一起去了华山。”
“敢问,承喜可在?”
“承喜……啊,您是说那位泸州来的,家中开酒楼的女婢。”管家思索道,“她四年前就不干了,酒楼也关门了,父女俩似乎离了长安,现在在何处,我也不大清楚。”
“多谢了。”沈绥拱手。
“对不住对不住。”老管家连番道歉。
沈绥辞别老管家,向东拐过第一弯曲道,又向东行过几家商铺,很快驻足在一家全新的酒楼门口。门口的酒家旗帜已换,再不是她六年前冬日初次抵达长安后,看到的那家“新园春”的酒家名了。
沈绥立在酒楼对面,眯着双眼望着这家酒楼的阁楼,半晌,她忽而一笑,负手转身离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五月二十日, 深夜, 沈绥在一阵拍门声中被惊醒, 她猛然睁开眼, 愣了一息时间,扭头看外面, 发现有好几个人影印在了窗纱之上。她又望了一眼漏壶,丑初一刻刚过。
“赤糸?出了何事?”身旁张若菡也被吵醒了, 迷迷糊糊地问道。
“我去看看。”她小心下了床, 凰儿在她们之间睡得正熟, 尚未被吵醒。
沈绥走到门口,拉开门, 就看到忽陀与几位明显是宫中来的内侍站在门口。忽陀见她开门, 忙道:
“大郎,宫中出事了,几位内官前来请您入宫。”
“圣人口谕, 钦点沈司直您入宫,时间紧迫, 请您即刻出发。”为首的内侍补充道, 随即拿出了内侍省总监高力士的腰牌给沈绥查看。
“下官可否问一下, 具体出了何事?”
“路上再解释。”内侍显然不打算在此处明言。
“下官明白了,容下官更衣,很快就好。”沈绥再度关上门,翻身回屋内,走到衣架边取自己的官袍。
“赤糸?”张若菡疑惑地看着她。
“宫中出事了, 我得进宫。”沈绥匆匆解释道。
张若菡闻言心口一紧,道:“千万小心。”她还记得沈绥上次在洛阳皇宫中中了红尾蜥之毒,差一点毙命之事。
“放心,我估计,是武惠妃的事。家中你照看着,有事找琴奴、颦娘商量。”沈绥倒是显得很从容,叮嘱道。
“嗯,我省得。”张若菡点头。
沈绥穿好袍子,扎好鞓带,戴好官帽。凑到床榻边,吻了吻张若菡的唇,又俯身吻了吻凰儿的额头,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几位内侍话很少,提着灯笼直接在前带路,沈绥与忽陀脚步匆匆跟在后面,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忽陀显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沈绥示意他低调,不该问的不要问,忽陀点头。
他们上了宫中派来的马车,驾车的内侍一扬鞭,径直往大明宫中而去。
一直到入了宫,过了第二道宫禁,为首的内侍才开口对沈绥和忽陀道:
“仆从(指忽陀)等会儿只能等在第三道宫禁之外,沈司直单独入内。大约一个时辰之前,惠妃仙逝,现场有个别疑点,圣人命沈司直前去勘察。沈司直,千万小心说话,务必谨慎,你说的话,很有可能会成为十分严重的指控。”
沈绥拱手一揖,表示自己明白。
眨眼间第三道宫禁已到,马车停下,沈绥一众下了车。那位为首的内侍勾了勾手,示意沈绥跟上他。沈绥临走时看了一眼忽陀,忽陀明白她的意思,如若她出了事,他必须去找李瑾月报信。
沈绥随着那位内侍入宫,一路径直往武惠妃居住的珠镜殿行去。因为宫中不可跑马,二人只能一路靠双腿快走。以这种近乎奔跑的速度,一路竟是行了足足有两刻钟时间,才总算赶到了珠镜殿所在处。那里位于太液池东岸,相对来说已经是大明宫很深处的地方了。等到了珠镜殿门口时,沈绥倒还好,那位领路的内侍已然浑身是汗了。他将沈绥交接给守在珠镜殿外的另外一位内侍,这便离去。
沈绥又跟着殿外内侍入殿,一路并无通报,一路直入寝殿。沈绥刚跨过寝殿门槛,顿觉不妙,因为一股熟悉的香气冲进了她的鼻腔,这个香气,她不久前才刚刚闻过,因此记忆深刻。
这香气是杨玉环身上的体香。但沈绥迅速环视了一下殿内,并未见到杨玉环的身影。她心中其实很清楚,以杨玉环的身份,是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宫中的。但是这香气是怎么回事?沈绥心中有些没底。
圣人正斜坐在宽大的龙榻边,榻上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这个人,便是武惠妃。但因为离得远,榻上垂帷也是落下,沈绥看得并不真切。高力士立在圣人身旁,垂眉低眼,依旧谦卑谨慎。就在龙榻下首,立着三个人,沈绥也都一一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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