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绥安抚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袖子一抖,一枚铜钱出现在了她掌中,她将这枚铜钱放入夏绮的手中,道:“收好这枚铜钱,两日后,会有人来接你出宫。你出来后,拿着这枚铜钱去长安城北修德坊,找一家名叫长运的镖局,自会有人送你去见你的家人。到时候,我究竟是不是诓骗你,你便可知晓了。”
夏绮拿起那枚铜钱打量,似乎只是一枚普通的开元通宝的圆形方孔钱,她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她还是小心将铜钱收好,跪地,向沈绥三叩首。沈绥扶她起来,道:
“记住,这两日之内,你千万要小心,莫要在冬绫等人的面前露出破绽,否则你性命难保。”
夏绮用力点头。
沈绥离开内侍省时,对武惠妃之案已然有了大致的判断。接下来,她调转脚步,去了御史台,她心中明白,想要调查武惠妃的尸首,恐怕会很艰难,因而她必须剑走偏锋,她打算先去寻杨弼,找御史台的隐蔽处,更换夜行服,她要夜探大明宫,亲自勘验武惠妃的尸首。
武惠妃的尸首,恐怕眼下就收在宗正寺之内,由于惠妃之死至今尚未发丧,因此为确保尸首在下葬前不腐坏,恐怕宗正寺将全城的窖冰都集中到停灵处去了,要调查并不困难。除却调查武惠妃的尸首,沈绥还打算今夜前往光顺门,暗中查一查那位金吾卫的守门将领。
一面思索着今夜的计划,她一面信步穿梭在宫中。今日她之所以穿如此显眼的装束入宫,其实根本不是甚么为了杨玉环的奇怪理由,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记住她出现了。等寻到杨弼,杨弼会换上她的衣物,拿着她的令牌出宫。这就造成了沈绥已然出宫的假象,而杨弼今夜恰好在御史台内值夜班,并不会出宫,这就给沈绥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行到御史台后院外的回廊中,她忽然看到了远处小假山内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正是杨弼,而另一个人沈绥也认识,此人正是弘农杨氏的杨三郎,是杨弼的嫡三哥。沈绥顿住脚步,在暗处观看他二人交谈。谈话似有些不投机,二人彼此的神情都不好看,尤其是杨三郎,可谓是怒不可遏。很快,谈话结束,杨三郎拂袖而去。
杨弼似乎已经发现沈绥了,转过身来看向远处藏身的她,沈绥笑了笑,走了出来。
“怎么,你三哥来找你麻烦了?”
“也不是,他是为了寿王之事,想让我助他一臂之力。毕竟杨玉环也算是他引荐给寿王的,眼下寿王成了全长安的笑话,他面子上也挂不住,想要再寻机会,至少让杨玉环不要进宫。”
“可是他寻你帮忙,却又能奈何?”杨弼一个小小的殿中侍御史,确实能耐不大。
“他是想让我写文章讥讽圣人与杨玉环之事,再入坊间流传,制造舆论压力……唉,他真是急昏了头了。”
沈绥恍然,杨弼的文字功底,可以说是当朝首屈一指的,比之前些年去世的张说、尚在外地的张九龄,也不遑多让。只是这是个秘密,他一直藏锋,外人很少有知道的。他与杨三郎关系还算好,幼时也是一起长大的,杨三郎对他的文笔其实很了解。
“他让你写,你写便是,拒绝作甚,还害得他这般气恼。”沈绥笑道。一边说着,她示意杨弼往御史台后院走。
杨弼蹙起眉来,跟在她身后道:“伯昭兄的意思是,要以此方式挑动寿王与圣人之间的矛盾?”
“寿王有意夺回杨玉环,这对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沈绥道,“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寿王必败无疑,但是寿王此举,也会给圣人留下很坏的印象。我当初就希望能挑起这对父子的矛盾,眼下机会送上门,为何不抓住呢?”
“伯昭兄难道真的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救杨玉环?这可行不通啊。”杨弼摇头。
“不,这个办法只是挑拨之法,至多起到辅助作用。救杨玉环,我有其他的办法。而且,眼下有人提前替我开了一个头。”沈绥笑道。
“此话何意?”
“你可听闻宫中传言,太平公主冤魂之事了?”沈绥道。
“有所耳闻。”杨弼点头,随即他反应过来,笑了,“伯昭兄,你这一招可真够损的。以亡者之灵,扰乱生者之心。若是杨玉环再背上甚么被太平公主冤魂附体之类的名声,恐怕圣人就算再不忌讳,纳入宫中也是不大可能了。太平公主之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竟也能被你利用起来。”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而且这只是暂时的。恐怕,有些人比我更希望这件事被挖出来。”沈绥意有所指,“武惠妃之死只是个开始,恐怕接下来,还会有一连串的事情出现。”
“伯昭兄打算怎么做?”
沈绥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静观其变。”她阻止不了,也并不想阻止。有一些人,也到了品尝恶果之时了。
……
五月二十一日夜,长安丰乐坊坊门口,守卫的武侯铺巡官,忽闻急促的敲门之声,开了值夜班房的门,就见一个满面大汗的小厮立在外面,仓惶地说道:
“郎官!不好了,我家郎主……突然死了!”
“啊?”值夜的武侯有些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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