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个月前,官府忽然松了口,竟然在洛阳城四周的城墙下摆下大量的粥铺,布衣施粥,大行举善,这让大批灾民看到了希望,于是全部向洛阳涌去,就是为了能穿上蔽体寒衣,喝上一口热粥,将这个难熬的冬季熬过去。
流民长龙一望望不到边际,大多是衣衫褴褛,拖家带口,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偏偏这人群里有一个人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只是即使不狼狈,也没有人能看得明白这人的模样。这人身材非常倾长,看起来虽然不壮硕,但是体态不似流民佝偻干枯,身材非常好。他穿着粗布麻衣,虽是穿得普通,但举手投足之间霸气天成,贵气十足,显然身份非富即贵。他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手中提着一把精铁剑,显然是个习武之人。但是奇怪的是,这人一直带着斗笠,将自己的头部包裹的严严实实,任谁也看不清他的样貌。
流民们因为洛阳路程渐进,得救在即,气氛渐渐轻松起来,这老百姓一旦不愁吃穿,脑中便爱想些有的没的,比如此时,在这提剑之人周围的众多流民,都在猜测此人究竟是何身份,还有猜测他长什么模样,还有的猜测此人身上有多少钱。看样子若不是此人提着剑,一副武林高手的模样,大家就要扑上去抢了这人了。
这人是今日才跟着队伍的,许多流民因为身体虚弱,也不敢惹这个人,就怕惹到了官家,那就惨了。而此人似乎丝毫不关心四周对自己的猜测,只是一步一步跟着队伍缓慢地走着,不着急,但也不悠闲。为什么不悠闲?因为四周的人都能感觉到此人身上散发着极度地哀伤气息,这人似乎与现下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虽身处人群之中,却仿佛孤身一人走在这路上,孤独寂寥,难掩地哀伤。
日薄西山,队伍行至一处羊肠夹道,两侧是荒山石壁,嶙峋之极,片草不生。距离洛阳还有半日的距离,但行了一天的路,许多灾民早就受不了了,于是这群灾民的领头人决定,待行过这夹道便寻一处宽阔处暂时歇脚过夜,明日再赶去洛阳。
北方的冬季干燥无比,极少下雨,特别是今年,从秋季就开始大旱,一连几个月滴雨未降。然而今日这天气不对劲,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乌云就遮蔽了天空,似乎是要开始下雨了。灾民们慌了手脚,这冬季,他们丝毫没有挡雨的物什,若是淋了这冷雨,他们这虚弱不堪的身子,怕是很快就会撑不住,又要死上一大片。恰巧前面探路的灾民首领发现了一片枯林,若在树与树之间拉上油布,勉强能遮挡一下。于是命令队伍加速前进,尽快过了羊肠夹道,去布置避雨的油布。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大批长龙队伍只有三分之一走出夹道时,大雨就已经倾盆而下了。冬季的冷雨,不知有零下几度的温度,冷得人牙齿直打颤,将无数灾民淋成了落汤鸡。灾民们吵嚷着要尽快走出夹道,赶到枯林里避雨,这一心急,便推推搡搡,你撞我一下,我顶你一下,队伍大乱,一时间不少人跌倒,踩踏无数。这一场迟到许久的雨并没有给人带来喜悦之感,只是让狼狈不堪的众人更加狼狈而已。
一个妇女抱着自己不满五岁的女儿,挤不过那些大老爷们,被生生逼到了距离山壁非常近的地方。她着急不已,女儿因为淋了冷雨,本就虚弱的她发起烧来,病情更加严重了。恰巧此时,两处夹道的泥土由于雨水的冲刷,松软下来,毁了稳定,化作泥石流飞快地扑将下来,眼看着这对母女就要被泥石流给埋了,忽的,平地里飞起一个人,一身灰黑的粗布麻衣,外面罩着蓑衣,头戴垂纱斗笠看不清容貌,踩踏着面前拥挤的众人的肩膀,只是脚尖轻点借力,霎时间便来到母女身边,长臂一展,猛地将这母女俩抱起,而此时泥石流已经扑了过来,他不慌不忙,竟然凭着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在这猛烈流泻下来的泥石流上奔跑,并借着力,就这般将这母女安全救了出来。
大雨依旧倾盆而下,而那人已经将母女俩带出了羊肠夹道,他卸下自己身上的蓑衣,照在母女俩头上,反而自己淋湿了半边身子。见这母亲至今还有点懵,他不得已开口道:
“这位大姐,还是快快抱孩子到那里的油布棚里,这孩子寒毒入体,再不医治就来不及了。”
这女子爱女心切,忽闻这人提起女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感激道:
“恩人,请受小妇人一拜!”说罢,就要抱着孩子跪下去。那人连忙伸手虚扶住她,说道:
“夫人不必多礼,此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在下略通医术,赶快去那油布棚里,在下来替孩子医治。”
“如此甚好,真是多谢恩人了!”女子流下了感恩又激动的泪水。
带着母女俩来到油布棚,提剑之人垂纱斗笠早就湿透,“哗哗”雨水顺着流下来,一身水气不除,斗笠也不卸下,就开始医治起小女孩。号了脉,便从怀中取了一个药瓶,取出两颗药丸让小女孩服下,然后也不见他多动作,只是双手在小女孩胸腹间摸索了一阵,小女孩泛青的面颊便恢复了红润,似乎寒气已尽除。那妇人大喜,跪在恩人脚边不断谢恩: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求为恩人做牛做马。”
那提剑之人也不做恩人姿态,只是将那妇人扶起,说道:
“举手之劳罢了,在下力作能及,一条小生命,总不能就这般送了。夫人不必多礼,在下还有事要入城,这便告辞了,夫人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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