娮姬转身正对着子午,举着伞把的手握的很紧,指尖都有些发白。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性子这么冷,能够置身世外,”娮姬缓缓道,“而我也并非圣人君子有远大抱负。像你说的,历史之中,我大概也不过一粒尘埃罢了。”
闻言,子午眼中带着几分希冀,随即却听娮姬说,“可是身在俗世,身为俗人,从本心而言,我是想做些什么,以期有生之年,看到太平盛世。”
以期有生之年,看到太平盛世。
子午有些恍惚,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听到过这句话。
那时候的娮姬是嬉笑怒骂洒脱自在的大将军,可是在站在城墙之上,在夕阳褪尽迎来黑暗的时刻,望着万家灯火,却目光坚定的对她说——
“分分合合是大势所趋,我不过是这期间的一个棋子,或许能推动的仅仅只有一点。”
“但只这一点,我也要让我目之所及,是盛世太平。”
子午清晰的认识到了,何谓人神之隔了。
人和神本就是两种存在,只有因女娲而形似,可魂却完全是两回事。
神生来是神,强大,无所不能,或许能见到很多生生死死,悲悲喜喜,却都与他们无关。
而人,也生来是人,脆弱,有七情六欲,短暂的百年能活出璀璨的模样。
无论在凡尘多久,她眼里都只有娮姬,对旁的,会怜悯,哀叹,会牵动那么些情绪,可是更多的却没有了。
轮回于她,意义所在,仅是一个娮姬而已。
可是娮姬生于世,存于世,即使她能成为神,却骨子里还是人,为七情六欲所累。
子午有些难过,可笑她前前后后算是跟娮姬混了三辈子,却还是没什么长进,直到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
子午突然想到沉睡的时候复苏的那部分回忆,她只看到了山河动荡人间炼狱,只看到了娮姬成神,只想到了如何化解世间大怨,却似乎忘了娮姬所思所想。
虽然万物被毁与娮姬无关,却是因娮姬而起,娮姬……定然是明白的,她又是怎么想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该有着什么样的自责愧疚?
子午发现,自己好像从没真的看明白过娮姬。
或者说,不得不承认,她从没用心去看待娮姬。
看子午一直不说话,还一副难过的要哭出来的模样,娮姬顿时慌了,她抬手摸了摸子午脸侧,低声道,“是不是我说的太重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想把什么强加于你,你若是想要安稳日子,我可以给你,我送你去最安全的地方,好么?”
“不好,”子午只说了这俩字,带着浓浓的哭腔。
娮姬整个人都懵了,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
子午略微低着头,额前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碎发,看不清眼底情绪,娮姬一着急,直接抬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结果一下子就看到子午滚到眼角要掉不掉的泪珠子,可把娮姬心疼坏了。
“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说那些,不该怪你,你冷着性子便冷着吧,我……”
娮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说着说着就卡壳了。
她本就不善言辞,更没哄过人,向来都是冰着一张脸公事公办,子午……算是她头一回遇到的私事。
“我没事,”还是带着哭腔,子午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又说,“我只看到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以为这就够了,从没想过在‘你要’的背后,是为什么要,我从没了解过你的心。”
娮姬更懵了,“子午,你在说什么?”
子午没再说了,往前一栽,呆在娮姬怀里不动弹了。
娮姬叹了口气,犹豫了下,还是抬手轻柔的顺着子午的长发,从发根到发梢,丝丝缕缕从指间滑过去,一点点安抚着怀里的人。
另一旁的大华,默默的挖了坑,默默的放了骨灰,又默默的埋。
自家上将跟子午姑娘共同打着一把伞站一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大华瞅了两眼,大概看到上将在哄人,于是又默默吃了一嘴狗粮,颇为牙疼。
而且上将半边儿身子都湿了,却还往子午姑娘那边挪伞,无脑挪,真是……啧啧啧。
大华看了一会儿她们,又看了看天色,抹了一把顺着雨衣滑到脸上的雨水,踏着步子走到娮姬不近不远的地方,大声道,“报!上将,埋好了!”
娮姬看了他一眼,把大华看的冷飕飕的。
子午可算是止住了呜咽,她揉了揉眼睛,掏出带好的纸钱烧给了大娘,看着雨伞下的飞灰燃尽,心道,安心去吧,我会给你报仇的。然后这才站起身,对娮姬道,“我们走吧。”
娮姬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这回多话了一次,结果直接把人惹哭了,于是回去的路上小心谨慎的,不敢多说。
子午问什么,她都务必五个字以内回了她,五个字不够回的,就喊俩字,“大华”,大华就会善解人意的回答。
走到半路,子午算是发现这一点了,她皱着眉,戳了戳娮姬,“你敢不敢一句话说长点儿啊。”
娮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就秃噜出来俩字,“不敢。”
子午:“……”我家狗崽儿好像是个傻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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