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未说完,忽然想到,如今沈氏一家都死在那准昏君手里,我却在这时候叫她去跟皇帝好,这也实在忒不是东西了。
想到此节,那没说完的半句话便噎在喉咙里,也不敢再瞧她一眼。
只听她道:”我本无意进宫,更不曾想争什么帝王宠爱。如今落得这地步,更没有什么来日报仇的心思。苟活于世非我所愿,来世若再遇见你……”
我听了这话大急,生怕她也学着她那义婢,枕头底下藏着什么凶器,连忙扑上前去,将她抵在chuáng头。
她也不挣扎反抗,顿了一顿,说道:”我却还有一事不明。那日你将我二人衣裳脱去,将我抱在怀里……”
此刻我与她四目相对,彼此间呼吸可闻,她忽然说起此事,我只觉脸上一热,喃喃道:”那日你高烧昏迷,连连喊冷,我并非……并非有意轻薄于你……”
我垂了头,又听她道:”如此说来,沈家之祸,竟也怨不得你。”
我吓了一跳,忙说道:”是我的错,你万万不可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她却不听,自顾自道:”算来你虽害我入冷宫,有你后来待我的一份心,也不枉我今世与你相遇。我故去后,若有来世……”
我听得这话,心中一酸,截口便道:”没有来世,你我二人的缘分,仅此一世罢了。”
她笑笑,道:”看来你实在厌恶我,巴不得我死之后,与你永不相见才好。”
我一急,脱口说道:”不是……我并不是……不是……”
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只觉心底涌起一股悲凉,到得后来,只默默地失了声音,将她放开,恍恍惚惚地退了两步。
她低低地咳了一阵,断断续续道:”你如今连碰我都不愿……”
我只觉心口一跳一跳地疼,脑子里迷迷糊糊,不知是想着什么,怕着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她,看着她苍白面颊上两抹病态的红,只觉得心疼。
罢了罢了,横竖我与她只有这一世罢了,哪管得了许多,我也只能求她这一世称心了。
这般想着,我缓缓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像这般,你……你可高兴了些。”
她将下巴搁在我肩上,软软地道:”浅离,冷。”
我什么都不想,满心里只想着顺她的心意,听她像那天那般说冷,忙就将自己和她的衣裳解了,爬进被子里抱住她。
她身上犹有些低热,我与她脸颊相贴,她的气息热热地扑洒在我脸上。恍恍惚惚间,我好像做了一梦,梦见自己也曾是个天仙,却自愿落凡散去了仙元,变回本体那个没有灵智的凡间野兔,在我那山头上四处玩耍。
其实那样的日子当真不错,虽然时常为了逃命而窜于荆棘,但却是无思无虑,并不比当神仙的时候差,甚或还要更好。
所以后来当我开了灵智开始修炼之后,我时常会疑惑自己为何要修炼做妖,还妄想成仙。我觉着这实在不像是我的理想。
然而这么糊涂着疑惑着,我却还是一直勤勤恳恳修炼了五千年,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这倒霉差使,只为了事成后得上天宫做个仙。
这一梦好像做了很久,直到外面一片吵杂,我睁开眼睛,眼前又是桃枝儿和灵惜那俩丫头。
她俩望着我俩,异口同声地说道:”娘娘,不好了。”
☆、第10章 十上仙了不起嘛
俩丫头你一句我一句的汇报完外面的qíng况,本妖越听越觉着,这哪里是不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太妙了。
从沈氏下狱,到如今三日之间,那沈大公子沈素眠竟四处合纵连横里应外合,将临朝国都攻破了。只可惜到底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沈家人。
那沈素眠见家人惨死,更是十分悲愤,如今已指挥着数万jīng兵打到宫城下了。
我实未料到事qíng竟如此顺利,瞧这进度,说不定今明两天,这临朝就要完蛋。我这里老怀甚慰,两个丫头许是以为我吓傻了,桃枝儿连忙安慰我道:“娘娘莫急,宫城一时半会儿还破不了,奴婢已听说那前来攻打的乃是西边金国的什么将军,他似是有谈判的意思,许是还有转机呢。”
桃枝儿这里说着,灵惜却yù言又止,只望着我。我道:“灵惜,你有话便说罢,本宫撑得住。”
灵惜道:“娘娘,奴婢已得了消息,那金国将军说……说是要皇上的一个宠妃给他为妾,他便肯撤军。皇上舍不得娘娘,一时还未松口。”
我听了这话,低头瞧了一眼沈素宵,叫她们且下去,便向沈素宵道:“说罢,这次又是什么花样?早早说明了,也叫我死个明白,胜过这般糊里糊涂被你们耍弄。”
沈素宵怔了一怔,变了脸色。我自起身寻了衣裳穿了,下了chuáng低头瞧着她,道:“那日你烧得昏迷,连声喊冷,我自是记得你当时的声音语气,原来你自己倒也记得。”
我又四下望了一望,道:“玄华仙使想是还未走远,既是来了,怎不现身一见?”
气氛凝滞了一时,玄华仙使现出身形来,神色有些尴尬地瞧着我道:“小兔子,你神识陷在幻梦中,却还能感应到我的仙灵气息,修为倒是不弱。”
我淡淡说道:“我虽修为不弱,与仙使大人不相上下,仙使大人却也不必使这般手段。”
沈素宵诱我冒犯于她,玄华仙使将我抓个正着,我自是没有什么话说。我自己未能把持住心元,落入幻梦纠缠之中,便是没有今日这场算计,大约也终有一日毁于心魔,罢了。
玄华仙使怔怔地瞧着我,沈素宵——不,应该称她翠微元君,脸色变了几变,却是qiáng笑道:“浅离,你莫生气,我没有告诉你我神识仍在,不过是想与你开个玩笑,你、你别放在心上。”
我瞧着她这样,心里腾地冒起一股火气来,脱口说道:“上仙说得好轻巧,我一个小小兔妖,真qíng真意只值上仙一个玩笑罢了。我知道,在上仙们眼里,我这般小小畜生合该拿来取乐。”
我想着方才对沈素宵种种真qíng流露,只觉万分可笑。什么一世缘分,原来不过是我多想了。
我这话一说,沈素宵立时变了脸色。我自是知道这话必要惹恼了她,可若不说出来,我定是要憋死。宁愿为了出一口气被上仙拍死,我也不想憋屈死。
玄华仙使瞧了瞧我,又瞧瞧那位,有些讪讪地道:”小兔子,你莫要误会,我急急来寻你,是因事qíng有变,那个攻入临朝宫城的金国将军^”
他话未说完,沈素宵便打断道:”玄华,你不必说了,此事我自有法子应对,你且去别处看看,可还有什么变故。”
玄华仙使瞧了我一眼,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望望沈素宵道:”元君,你凡事^还是多想想,不要叫我为难。”
沈素宵道:”仙使不必为难,该怎样便是怎样,我心中清楚。”
玄华叹了口气,又看看我,终是什么也没说,走了。
房里只剩我与沈素宵二人,我元神被拘在这壳子里不得出去,玄华仙使也不提放我回去的话。
我如今也不知他二人究竟玩的什么把戏,也不知我是怎么得罪了他们,将我骗来此处如此戏弄。
我望着沈素宵道:”好歹叫我死个明白。”
沈素宵脸色雪白,半晌方说道:”我不该欺瞒于你,我与你赔罪罢。”
我道:”小妖受不起。上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还是痛快告诉我罢。”
沈素宵道:”玄华仙使并非胡言,我与诸仙确是应劫而生,我见你时,本是想告诉你我神识仍在,只是^只是忽然想与你^开个玩笑^实是我的错。”
她说到最后一句,神色已是平静,伸手将一粒丹丸递与我,道:”这是脱窍丹,你服下此丹,即可脱出元神,且能隐匿十二时辰,以便你回归本体。”
我有些诧异,不料她这般轻易便放过我,旋即又觉生气:她将我好一通戏耍,如今事qíng露了,便这般轻巧打发我走,真是^
我这辈子再不想瞧见她,我对萝卜发誓。
这么想着,我一句话也不愿多说,将那丹丸抓过来一口吞下,元神飘然逸出躯体。
我低头瞧着这具用了数月的身子扑通倒地,一时百感jiāo集,有些发怔,倒将那股怒意冲淡了些。
许是躯体倒地的动静有些大,两个丫头都赶了过来,见这qíng景,显见是吓懵了。
沈素宵抱着被子垂头不语,样子倒有几分可怜。也不知上仙们是不是个个演起戏来都如此bī真,我实是不想看她这副样子,扭头轻身而去。
我一路回了我那小山头,远远地瞧见仙辉淡淡,却是一个小女娃抱着我本体,百无聊赖地在山尖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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