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音轻轻握住叶昭的手,探了脉,脉息虽然微弱不似寻常人强劲,但脉象平稳。忍住流连之意把手放进被褥中,掖好被角。她不敢放纵自己贪恋这肌肤相交的温度,这真实的体温太过熟悉,曾经似那盎然春意不自觉地催开姹紫嫣红,然而春意之下那料峭的寒冷,她不想再尝。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若待你如珍似宝,怎会让你孤身一人风雨飘摇?惜音忍不住红了眼,蹙着眉,用缱绻的目光一寸寸巡视沉睡的容颜。
低低啜泣,不知为谁。
☆、心有千结
前言:
死过两回,对人对事,不会再那么执着于以前吧。
正文:
整整五日,惜音只在叶昭服药后才伏于床沿眯盹片刻。一人日渐消瘦,一人脉象日渐增强。也许过不得几日,叶昭便能醒过来,叔父总说她命硬得跟石头一样,天塌了也压不死。
又起前尘往事,惜音心尖一颤,该走的,终归留不得。
拖着疲累至极的身子,惜音再三对母子二人交代了诸多。“后续所需之药,我会让人送来,若想性命无忧,则千万按我刚才所说小心照料。”
“清音师傅妙手回春,实乃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等这姑娘伤势痊愈,必定亲自去庙里烧几柱高香谢谢佛祖他老人家。”张家婶子合手对着惜音拜了又拜。
“万万不可!”望着瞠目结舌的母子俩,惜音这才惊觉刚才语气过于生硬。忙还了一礼,施施然道:“佛法最讲求有缘,机缘未到,若以人力强行推动,则恐天机泄露。”
“是是是,师傅说的极是。”
看着张家婶子不疑有他的神情,惜音脸颊一红,幸而面巾遮蔽旁人不得一见。出家人不打诳语,她这番胡言乱语,不晓得佛祖会不会原谅。念头辗转,又想着再不相见怕是对两人都好。胡思乱想间,已然走到门口,她咬咬牙推门离去。
“娘,到底什么机缘?”惜音一走,大牛就忍不住问。
“你懂个屁,师傅说未到就是未到,师傅不给说那就不说。哪来那么些废话。”
“嘿嘿嘿……”大牛转头朝里屋望了一眼,又呵呵一乐。
“大婶,若是……她有什么不好,千万记得到庙里寻我。”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牛觉得奇怪,追出去,只见那蓑衣已一晃过了拐弯处消失不见。
门外,一些脚印显在在雪中,看似和那延伸至尽头的出自同一双,却进进出出来来回回让人摸不着头脑。
来时,数尺积雪不曾阻挡惜音风尘仆仆的脚步。如今归去,心乱,身难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冰雪之上,只觉莽莽一片刺入心扉的冷白。她想紧一紧身上的外袍,冰凉的指尖不听使唤哆嗦着。
很多很多年前。
“表妹,你的手这么冰!我来给你焐焐!”叶昭惊呼。
随即,惜音的手被塞入温暖的怀中。
叶昭不由自主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却仍使劲按住了惜音想抽出的手。
“阿昭,你冷不冷?”
“嘻嘻,小姑娘才怕冷,我没事!不信你再往这儿摸!”
惜音被拢着的手旋即又覆上叶昭热乎乎的颈项,激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
“以后要是再冷,我天天给你焐热乎!”
惜音看着那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小人缩着脖子还一脸逞强呲着白牙笑呵呵的模样,也跟着乐呵起来。“阿昭,你最好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以为一朝一夕就是天长地久。
心钝钝地痛起来。柳惜音,你已死过两回,难道还不明白吗!
惜音拼了命的加快脚步,冰冷的空气像刀子划开她的喉咙,连带着呼吸都疼。她不会再留恋那一点点虚妄的温暖,绝然将身后的村庄越甩越远。
“砰”一声撞开寺门,惜音手撑住膝盖急促着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似有恶鬼追在身后,惊着了几个正在扫雪的小尼姑。她们侧面相向,这一向淡然的小师妹是怎么了?
身上痛一些,心才好过一些。
是夜,等晚课结束,众尼陆续离开佛堂,惜音仍跪于蒲团之上。主持慧净师太捻着念珠,闭目诵经。
经文念罢,主持方睁开眼睛。惜音膝行向前,重重叩首三次。“师傅,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愿青灯古佛了此一生,请为我剃度。”
“当真想清楚了?”
“我已无牵无挂,只愿佛门广开,赐我一方清净。”
“心若清净,何处不是清净地。”慧境师太慈爱地盯着惜音通红的双目看了一会儿,这才幽幽劝道:“惜音,你尘缘未了,今日若想借此斩断尘缘,只恐事与愿违,反倒徒增怨念。”
“师傅,我……”
当日,被外出化缘的住持和师姐们于水边救下。心灰意冷之时,也曾苦苦哀求慧净师太收自己为徒。师太好言相劝不肯应允。但看惜音孑然一身无处可去,又起了慈悲之心将她留下,但只让她带发修行。称须得看她佛缘深浅才好决定是否正式纳入门下。
“佛缘未到,若一意孤行,则贪痴嗔三垢俱集”,师太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看破了惜音急于隐藏的那一丝儿不堪的小心思——她如溺水之人,试图牢牢抓住最后的浮木,“反之,人有觉心,自得菩提道,心怀善念,何处不修行。惜音,切不可说违心之言,行违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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