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1963年底, 走出紫金山防空洞的徐天福却不知道。他此刻心情极好,上个月向组织请假, 三天前终于批下来了。今天去见了陶勇,指不定要被灌几斤酒。
警卫员也知道他今天高兴, 提着一网兜水果跟在他身后, 乐呵呵的说:“司令今天笑两了回, 是不是馋酒了?”
自从朝鲜战场下来,警卫员跟着徐天福有十年。徐天福看着这小家伙长高、长壮, 变成合格的新中国军人。两人说是上下级, 却是亲如父子。
徐天福拍了一下皮带,笑着吓唬他:“没大没小的,我多久没沾酒了, 还土这一回?一会说话注意点,我带你去见见真正的司令。”
徐天福和陶勇是安徽老乡, 都是穷苦人家出生。陶勇比大他不少, 待他如亲生弟弟一样。两人先是参加游击队, 然后加入□□。从十一军到新四军、野战军,最后到中国人民志愿军。
一起参加过历次国民党围剿、走过长征路、开辟过根据地。豫东拼过命,黄桥吃过饼,南京度过江,上海站过岗, 枪林弹雨一路趟过来。身边的战友换了一波又一波,兄弟两个终于见到了亲手建立的新中国。
□□还没有搞定,朝鲜又出了事。人民子弟兵为人民,哥俩二话不说上了朝鲜战场。就在这异国的土地上,两人终于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1953年,徐天福不幸小腿中枪,被强制回国养伤。轻伤不下火线,那是人民解放军的传统,他立即连续向组织和中央写了七封信,打了无数电话。然而信是石沉大海,电话也是支支吾吾不清不楚。
虽然心有不甘,徐天福还是服从组织安排,先休养然后转业到地方。当他在疗养院里待得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突然接见了他。
这时的徐天福才知道,一项神秘重要的任务正等着他,一直等着他。
而从朝鲜战场分开之后,徐天福和陶勇已经十二年未见。
1950参加抗美援朝时,陶勇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司令代政委,52年回国后任华东军区海军司令员。63年11月,也就是上个月,中央委派他兼任南京军区副司令员。
南京军区就是原来的华东军区,负责护卫东南门户,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华东军区司令员是陈毅将军,现在许世友将军。
徐天福和陶勇的名字,都是陈毅将军改的。两人又做过他手下的兵,关系颇为亲近。许世友将军性格暴烈,跟儒将陈毅将军根本不是一个山头。徐天福的任务隐秘不可见光,所以虽然在南京窝了十年,这军区大院却没进过。
“司令,到了。”
警卫员扭头轻声喊了一句,徐天福睁开眼,从回忆里清醒。他看着窗外行礼的警卫,落下窗户将介绍信递过去。
车子驶进军区大院,徐天福提着水果下了车。陶勇已经站在门口,见了他快步冲上来,一巴掌拍在徐天福的肩膀上:“你这个臭小子,终于知道来看老子了!”
徐天福去年刚过40,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在大哥眼里还是个孩子。
陶勇生的直鼻梁,厚嘴唇,卧蚕眉。战场上是挥着大刀,赤膊冲锋的拼命三郎。下了战场却是爱热闹,好美食的大朋友,他揽着徐天福的肩膀进了门,口中大声嚷嚷:“小福来了,上菜上菜。”
徐天福从口袋里掏出糖果递给子侄,又将水果放在桌上:“嫂子好。”
朱岚出生上海崇明,父亲是开明士绅,拥护抗日。父亲与弟弟被杀之后,朱岚深心怀家仇国恨,放弃学业投奔了抗日武装,转移启海后,加入了陶勇的部队。两人的故事,也是军中佳话。
“快坐吧,老陶这两天天天在家转圈,唠叨你什么时候来。”朱岚把菜陆续端上桌。
陶勇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盐水花生,嚼了一下顿时惊醒过来:“拿酒来啊!”
徐天福一笑:“老哥,我现在不能喝酒。”
陶勇打量他一眼,吃惊的问:“腿还没好?”
徐天福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日常不成问题。”
“哪怕啥。”陶勇一拍桌子,朝老婆喊道,“朱岚同志,组织需要你把粟总给的那坛茅台拿来。”
徐天福连忙按住他的手,低声说道:“大哥,我们单位不让喝酒。”
陶勇此时已经是海军副司令员兼东海舰队司令员、南京军区副司令员,身居要职,位高权重。况且他性格豪迈,最好饮酒,一听急了:“谁说的!你现在领导是谁?我去跟他打招呼。 ”
徐天福无可奈何,只得约法三章:“你大哥你可不能灌我酒。”
陶勇一边开酒瓶一边瞪他:“你小子就知道瞎说,我怎么会灌你酒。”
“大哥你又耍赖皮,你还记得季方吗?他可是号称季一缸,人家都喝哭,你非拧着他鼻子灌酒......”
“我记不得!”
搪瓷茶缸一杯接一杯,从茅台一直喝到了通化葡萄酒。朱岚带着孩子去睡觉后,陶勇又让警卫员去买了回卤干,就着鸡汤煮了一大碗,切了四个南京香肚。
酒过了七、八巡,哥俩回忆起从前烽火连天的日子,越说越激动。陶勇晃晃悠悠的从房里拿出七八个盒子,抹了一把脸,一个个打开。
徐天福已经有些头晕目眩,恍恍惚惚的伸过头去。等看清楚了顿时精神一抖,越看神智越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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