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全低下了头,暗自思量:恐怕这秋小娘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比他以为的还要重啊!
皇帝自从芸小娘子在平安县出事便开始对韦贵妃冷淡,想来是明白过来,韦贵妃是借着自己之手将芸小娘子(一家)推了出去,甚至是不是怀疑,“匪掠”之事,有贵妃的影子?芸小娘子在镇南王府受辱后,皇帝更是借故去了韦贵妃协理六宫之权,连太皇太后的劝止也没听——
文武百官参秋知县“纵女行凶,肆意妄为”,皇帝更是一概温和的态度,厉言斥责,更直指某些言官大事装鹌鹑,小事喋喋不休,简直可憎可耻——
这些人也是愚蠢,也不想想一个区区七品知县如何能纵女去侮辱一个三品武官?便是纵,那也是皇帝纵。那些人不敢拿皇帝开刷,便拿那秋知县说事,简直荒唐。更再且,若不是李志强言语相嘲,那得人侮辱在后?若是别个小娘子也就罢了,那可是皇帝放心上的人啊,说人狐媚子,那叫皇帝情何以堪?还好意思(让人)上表参奏,这不是自己凑脸上来讨打么?
这些道理,连他这种读书不多的人都知道,怎么那些聪明人就不明白——当然,那也是因为他知道更多内情的缘故,可也不想想:皇帝怎么就下了那道中旨,怎么就偏偏给了那位小娘子。
有点脑子的都该明白啊!
王福全暗暗摇头。
皇帝要撤藩,自然会在各藩王身旁安插眼线,何况,当天王府内发生的事并非隐秘,过程自然大字不落的汇报到皇帝耳里,皇帝听完后,沉默半晌,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不如她!
堂堂天子,一国之君,却说她不如一个女子!
王福全觉得简直天塌了。
他茫然半天,不知所措,最后恍然大悟:他堂堂一个皇帝,想撤藩却诸多制肘,她一个弱女,却能闹得镇南王府天翻地覆,想打脸就打脸,想骂人就骂人,打完骂完闹完,我要走,你连拦一下都不能,还得保证我安全回去,这份潇洒这份气派,连他光是想象也不由心生向往,何况一直受制于人的皇帝?
“芸小娘子实乃女中巾帼。”他当时由衷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皇帝默然不语,面露哀色,不知道是惋惜还是难过,或者兼而有之。
过了两天,皇帝就寻了韦贵妃的不是,去了她的协理六宫之权,又掀起后宫一阵权力的暗涌。
皇帝也自那天起,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很多时候,就呆在书房,长时间的盯视着那两幅画,或者说那两幅画上的诗句。
王福全不敢作声。小太监已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好久,王福全以为这顿膳又要落下了,皇帝却走到小桌旁坐下拿起了碗筷,吃食中,忽然扔出一句,“朕悔不听你言。”
王福全呆住。
“皇上既然喜欢芸小娘子的诗,何不召入宫中伺奉皇上?”
“到底太年少了。”
……
“朕悔不听你言。”
我后悔没有听你说话,后悔非要走那个什么虚伪的过场,好了,现在情况变成这样,我既得不到她,也保护不了她,我太后悔了。
王福全大气都不敢喘,头低得更低了。
人生有好多无奈,皇帝也一样。
2
春节,到底是一年中的大日子,无论怎样,总要过得喜庆热闹,那样明天才会过得更好更顺,更何况,今年景况确实比往年好,秋知县是个好官,虽然来了才半年多,可他实行、推行的措施已经却得了初步良好成效,往年暴风雪一来,总会崩塌几间房屋、死几个人,可今年因为秋知县早早提醒、预防,愣是没塌一间屋子,冻死一个人。秋知县更允许各家各户农闲、空闲时以工时代替赋役,只要你得空,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帮修葺县衙、城中孤寡贫寒人家的房屋,铺桥修路、疏整水渠,开山挖石,修整城门,甚至连女人家帮学衙里的孩子、善堂、城中的孤寡老人洗衣做饭也算,这可是大大减轻了大家的压力,就没有人不称善的。而且,秋县令除了正常的赋税,没向百姓伸过一次手,就连那赋税,也比往年轻很多,这一切,只是因为秋县令没如以往那些知县一般税加税、税叠税,然后多余部位落入自己口袋,交完税,大家口袋里还有足够过冬的余粮,大家才知道,原来真正的朝廷收的税并不多,朝廷对他们这(种)地方,有特别的优惠政策,往常,都被蒙蔽了。
“秋知县是个好官。”大家都这样说。就连那些嘴臭的,也只能撇撇嘴,说不出反驳的话。
秋知县还请了认字的说书先生,于每晴天县衙前给大家讲各种书本上关于“礼义廉耻”的故事,那先生每天还会教授三到五个大字,任谁都可以去听、去学,好多人大字不识一个,有这等机会,那得不新鲜的?甭管数九隆冬,皆围满了人,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在平安县是一件时兴、值得炫耀的事。秋知县政务闲暇时,也会偶尔即兴来一段,与民同乐,若是那家人家生了孩子,能请得秋知县赋名,那简直是一件值得放鞭炮庆贺的喜事。
“秋知县是个好官,就是遭遇惨了点。”大家又说。
说到秋家的女儿,大家都摇头,可惜啊,多好的一个女娃,长得多漂亮……就这样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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