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切地埋葬他们,并在坟墓山种下生长迅速的黑麦草,以示自己与过去割裂的坚决。
却依旧知道这种迫切是因为什么。
温小姐住在三楼的最顶端,那里称得上禁区,植物阳台属于温小姐一个人独享。
她被田婶带着上二楼找到自己的房间,洗好澡,穿上田婶为她挑选的衣服。
她只需要扮演温小姐收藏的洋娃娃,等待那份莫名其妙对眼睛的热情消退,她或许会被赶出这里,就像钟颖一样。
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随着时钟一步一步走向十二,田婶把屋子里所有的灯关上,屋子安静下来。
一二三……数到两千之后,黑暗中睁开一只眼,方绯掀开被子,走到窗户边。
过于强烈的雨水让人有种处于孤岛的错觉,但方绯的屋子下方正好有一盏指明道路的路灯。
她站在大张的落地窗边,久久没动。
在刚才,她以为自己已经从过往的教训中学会了如何接受,事实证明这也是她最好的做法。
但是那颗躁动的心告诉她——
接受等于死亡。
床单撕成两段,打结。
一端拴在阳台的铁栏上,方绯正要另一端正要丢下楼,拽了两下没能拽动。
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来了——
“哼,继续跑啊。”
方绯没有回头就能知道温小姐现在的表情,大概是看待自己手指下即将被捏死的蚂蚁时的那副表情。
多么可笑,她的亲妈用三百万把她卖给这样一个人,但她除了知道这个人姓温,是个女的之外,一无所知。
她回身,与温小姐面对面,被雨打得吹干的头发凝结成一条一条,皮肤也是发冷的苍白,而面前那个女人有钱到可以为所欲为,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是不是应该识趣一点,就像那个男人一样卑躬屈膝,对温小姐竭尽所能地讨好?
“你逃不掉的。”
脑子里循环的是那个女人势在必得的誓言。
方绯突然笑了。
可是,她就是不愿意。
凭什么,她一定要沿着她们规定的路线往前走?
凭什么,她就要作为商品从一个人手里转移到另一个人手里?
凭什么,所有人都把她当累赘,当货物,当垃圾,就是不当人?
凭什么?
她也是个人啊!
她的身体往后一倒,迎着温小姐终于有了变化的神情,像是那只飞蛾一样往有光的地方坠下去。
第7章 第 7 章
人的一生是由无数个小片段组成,就像是积木,倘若把某个木块移动一个位置,那么组成的图形就和之前不同。
“绯儿,你慢点走,小心摔着。”
“奶奶,我跑得快,先去车站看看,妈妈的车是几点到?”
“六点二十五,还有十几分钟内,不用那么着急。”
“爸爸这次也会回来,我想要快点见到他们,把满分试卷给他们看!”
八岁的小女孩童声如同窗边悬挂的风铃,她跑得就像她说的那样快,远远地把头发花白的奶奶抛在身后。
车站点着灯,等着上车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个,守在自己行李身边,看的看报,休息的打着盹,头一顿一顿地往下低,每在即将跌下椅之前,弹起头,重复开头的动作。
她跑进这个车站,就像是一点彩墨滴进白开水里,就听广播站里报站:“从济水镇到绯城的车到站,请需要上车的旅客赶快上车。”
看报的不看了,打盹的也醒过来,用衣袖擦擦眼睛沁出的眼泪,打着哈欠,提拎自己的行李慢悠悠往进站口走。
小女孩却是紧张地直盯着出站口,手里拽得试卷皱皱巴巴也不自知。
突然她眼睛一亮,挥着手上的试卷大喊,“爸爸!妈妈!”
闻声的一对夫妇也看过来,面带笑容地朝小女孩走过来。
一个面目笼罩在迷雾当中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一个五官虽美但被十几道刀疤划得面目全非,小孩见了都得被吓哭。
时间在这里错开。
小女孩听到父母的争吵。
母亲口口声声阐述:为什么不能去大城市?
偷听的小姑娘眼里含着泪水,推门而入:妈妈,别去,我想一家人待在一起。
十二岁,邻家搬进又一对夫妻,带着一个有着圆溜溜大眼睛的男孩。
两个人对视一笑,男孩把手里抓住的蓝绿色飞蛾递给小女孩,又羞怯地躲到自家大人身后。
十七岁,女孩上高二,邻座正是邻居家的男孩。
下雨了,一把蓝伞撑在她的头顶。
男孩的声音还是那么羞怯:你想考去哪所学校?
女孩反问:你呢?
男孩说:和你一起。
十九岁,和早恋的男友来到大学,火车上遇见一对争吵的情侣,同性。
吵得最凶的姑娘反而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男孩把纸巾递给她,抬头不冷不淡地说了声:谢谢。
女孩顿生警惕,拉住男孩不准他管闲事:你看她干嘛?
男孩:看她可……没你漂亮,哎。
好吧,为了小命突发的男性本能真可怕。
再一次时光跳跃,小女孩变成了老妇人,躺在病床上手被年老的男人握着,眉目依稀可以辨认是原先邻居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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