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帝抬眼瞥着长孙祈沐进来, 似是并不在意她的越矩之举,而是指着殿下的殊鸾问道:“她今日这一招是你教的?”
殊鸾立刻挺身出声, “皇伯伯……”
“朕没让你说。”越帝打断殊鸾的话,示意身旁的大太监文秀将手中的一本册子递给长孙祈沐, 看着她道:“你说。”
长孙祈沐睥睨着文秀手中的册子, 却并未伸出手接。文秀呈禀半晌, 只得隐晦地望了越帝一眼,随即将册子展开呈在长孙祈沐面前。
长孙祈沐只是垂眸淡淡看了一眼其中内容, 便偏头看向了殊鸾。
满脸坚毅的殊鸾仍旧端直地挺着背脊, 却没来由地不安了一瞬。
越帝却没理会她,只是定定锁着长孙祈沐的脸,言辞还算温和道:“朕问你, 若朕不遵从母后的遗谕,是为不孝, 那你们拿此手谕来威胁朕, 又该当如何?”
他说到后半句声音忽沉, 殊鸾骤然感觉肩上一压。
长孙祈沐坦然抬头,却是淡淡反问道:“父皇以为,我若有此手谕,会给她用?”
越帝一噎,将册谕重新压在手下, 沉声道:“他已经和亲甘丘,你还……”
“父皇,她只是被暂请甘丘奉至国师而已,哪里有和亲一事?”这次换长孙祈沐干脆地打断越帝的话,不容置疑道:“所以,儿臣总会接她回来的。”
越帝脸色猛然沉郁欲滴,扬起手中册谕就想掷出去,又忍了下来,咬牙切齿道:“你将朕跟你说过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么?!就算你有本事将他再弄回来,朕也绝对不会应允你们的婚事!绝不会!”
一旁心惊胆战的文秀看越帝脸上已显灰败之色,连忙跪地劝道:“皇上,您切勿动气,注意龙体啊……”
他说着又连忙转向殿下的长孙祈沐不迭磕头道:“九公主,皇上近日这场病来得急,太医院嘱令万万动不得气,您……也请您也少说两句啊……”
长孙祈沐将目光从越帝脸上缓缓挪向桌角俯身的文秀,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越帝脸色刚刚和缓一些,一只脚跨出殿门的长孙祈沐又拧头对着殊鸾道:“你还不出来?”
殊鸾身子一僵,还想再说什么,触到长孙祈沐的目光还是起身跟了出去。
殿内的越帝终于还是横手将桌上的谕册扫了出去,在空中拉开一道长长的弧线。而末尾那行“准许自择姻缘”的小字,静静躺在地板上散发着淡淡嘲讽。
浓稠的暗色中似有夜风,平添了些许阴沉如水。
始终绷直心弦的殊鸾再三犹豫还是开口道:“九姐姐,我……”
“你当真想要嫁于裴劲松?”长孙祈沐偏头打断殊鸾的话。
“当真。”殊鸾怔了一下,重重点头。
“你确定?不后悔?”长孙祈沐停下脚步,目光直直逼视着她。
“我……我确定。”似是为了表明决心,殊鸾又重重点了几下脑袋,再次开口道:“不后悔!”
长孙祈沐深深看了她片刻,颔首道:“好,我帮你。”她顿了一下又道:“可你要知道,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若不去争,不愿等,不想取,就永远都是十之八九。而有些人,你得不到和不想要,从来都是两回事情。”
她话落便直直抬步,将殊鸾远远甩在了身后。
殊鸾张了张口,还是一言不发地目送长孙祈沐清隽的背影渐渐模糊在夜色中。
晚风好像刮地更急了一些,流云殿内却保持着让人舒适的暖润,又许是因着有了那个人在的缘故,长孙祈沐这么想着,直直越过等候在外的罗伊和罗曦,轻手推开了内殿的门。
火光昏暗又静谧,轻轻挑开的床幔之下便是那人微微蜷缩的身子,长孙祈沐定定看着她,忽得就退却了心中阴郁,将面前的隆起一团连人带被地捞进了怀里。
景染清明地睁开眼,软声问道:“回来了?”
长孙祈沐顿了一下,歉疚地看着她没有一丝睡意的眸子轻声道:“吵醒你了?”
景染摇头,咕哝道:“你不在,睡不熟。”
“嗯,”长孙祈沐目光柔软地亲亲她眉心,“我去洗漱,等我一下。”
她说着起身簇了簇被角,便极快地走了出去,外面还在等候的罗伊抱着一高摞密函道:“公主……”
“那些明日再处理。”长孙祈沐脚步顿都没顿,一边快步往密室走一边目不斜视地摆摆手,“你们也早些歇着罢。”
欲言又止的罗伊和一脸懵逼的罗曦对视一眼,罗伊将手中密函一股脑推到了罗曦手中,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罗曦:“?”
她看了看从门槛跨出去的罗伊又转头看了看从帘幕前消失的公主,茫然地眨了几次眼才福至心灵地看向内殿的方向。
“笨蛋!”罗译的声音适时响起。
验证了猜测的罗曦朝门外瞪了一眼,一边不服气地抱着密函往外走,一边暗自感慨着原来自家的公主殿下在欢喜的人面前还有如此急切和怠惰的一面。
躺在床上的景染呆呆顺着床幔的缝隙没看多久,比床榻间更为凝郁的冷香便倾袭而入,伴随着屋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悄然却熟悉的脚步声点点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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