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染从榻上起身,如靳鞅一般进了屏风后褪衣沐浴。
靳鞅偏头看了屏风后许久,负手走到桌角的香炉,不紧不慢地添了几勺香料进去。
丝丝缕缕的香雾很快顺着腾龙的口中袅袅升起,清雅却不失芬郁的墨兰幽香一点点浸润到景染的发肤之间。
普天之下能压得过龙涎的帝王之香,除了墨色幽兰,便只剩——透冰雪莲。
景染闭眼,指尖儿勾挑着一缕发丝放到了鼻下。
她身上的雪莲香,早已淡了。
看着景染穿着同样的彩晕锦墨香锻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靳鞅站在窗边侧过身,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勾唇道:“果然不管是什么样的衣物,师姐穿起来都更为好看一些。”
景染没羞没躁地点点头,诚然道:“我生了副好皮囊。”
“所以天下人又如何会骂你。”靳鞅仰头看着弯钩月色,沉静道:“师姐若是愿意,我便帮你恢复了身份又如何。”
景染顿了一下,看着靳鞅笔直清隽的背影,走到窗边与她并肩,视线却是落到了院角的那株紫竹上,问道:“‘女帝,本贵’的预言是你师父为青越长孙氏卜的?”
“对。”
“所以我自小便得女扮男装,还是托了你师父的福?”景染挑眉。
“没有我师父也会有别人。”靳鞅似乎笑了一下,挽唇看着中天道:“近百年前的青越圣宗皇帝之时,九天曾显运势星图,长孙氏诸星匿坠,孤象难为,实乃亡国之兆。”
景染也将视线从紫竹移向天上的星象,静静听靳鞅继续道:“之后圣宗皇帝之子继位,谥号德宗。德宗皇帝至情至性,独宠皇后,果真膝下只单薄一嗣,是为生来富贵花,宿无龙凤命。”顿了顿,靳鞅偏头看了眼景染,“德宗皇帝唯一的那个皇嗣,便是你祖母。”
当日在裴劲松和殊鸾大婚那一晚,长孙祈沐曾在马车上告诉景染,长孙氏德宗皇帝专情至性,一生只娶了容皇后一人,也只得了青越先皇一子。而她祖母,是出身于与长孙氏先祖一母同胞的并肩王一脉。
而如今,这两人的身世明显是有出入的。
靳鞅看了眼景染,了然继续道:“容皇后自小体弱多病,生你祖母时便九死一生,所幸得了高人保命,母女平安。但也因此损了根脉,之后一生都再无可能有子嗣。
所以当时,德宗皇帝思量再三,终是逆了长孙氏原本的命脉。彼时,一则你祖母随了容皇后的体质,自小体弱,恐难养大;二则帝位艰辛,他未必想让自己唯一的女儿走上这条路;第三,则是圣宗皇帝时所卜的,已经实现的‘子嗣衰,江山竭’的预言。”
说到这里,景染又如何能再不明白,之后定是德宗皇帝便暗中抱了并肩王府一脉的子嗣,也就是如今的青越先皇入宫抚养,之后继承了长孙氏的大统,登基为帝。而自己唯一的女儿,便被换到了并肩王府,作为并肩王府的嫡女,一路平安长大。
所以如今青越真正的皇室一脉,应当是她祖母之后的子嗣,也就是这一辈的她,和姜柏奚。
这也是她当初再三思量却始终无法真正触摸到的,老皇帝势定要除掉德钦王府的那根逆鳞。因为自始至终老皇帝和长孙祺灏忌惮的便是她祖母留下的正统皇室血脉,而不是那个糟老头子。
如此一来,姜柏奚身上并流着青越和甘丘两国皇室的正统血脉,所以青越和甘丘将来若是举国联合,名正言顺。
“只因‘本贵’预言,德钦王府便被暗中忌惮了三代,又加上‘女帝’星象,德钦王府若有女嗣诞临,必难逃劫难。”靳鞅声音平静,道:“所以不仅你出世起便被迫女扮男装来抚养,在二十年前,你更是有一个姑姑一出世便被德钦老王爷秘密送回了甘丘,长大后嫁于了朔北,也就是如今刚刚举国相投青越的——朔北王后。”
景染听到这里虽仍意外却不觉诧异,当初姜柏奚安排朔北的举国相投,她本就觉着暗有隐情,甚至连叶玫都有所猜测。原来只是因着,朔北的原太子晏怀,也有着德钦王府的血脉,本就是她们的表弟罢了。
所以早已从百年前,从祖辈起便留下了这些无数比环环相扣的糊涂账,导致今时今日,诸多事情搅和在一起,剪不清,理还乱。
景染忽然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靳鞅偏头看了眼她,负在身后的手抬起合上了窗户,将轻风隔绝在外,柔声道:“困了便歇着罢,你的伤还未曾好全,当该多卧床休养才是。”
“你不也一样。”景染不以为意地极轻笑了下,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道靳鞅:“你睡哪里?”
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三步的距离,靳鞅深深看进景染眼底,却觉着那双凤眸中的情绪无论如何都探望不清。片刻后,她轻声开口,“我回帝寝殿,明日要早起上朝,我便不扰你了。”
“也好。”景染随意点点头,绕过屏风后躺到了床上。
桌角细沙流下的声音格外清晰,朦胧夜色如水清凉,安静了须臾后,靳鞅沉稳缓慢的脚步声逐渐离开,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之后数日,乌荔皇宫内风轻云淡,井然有序。景染在闲适的气候与氛围中安然养着伤,每日陪下朝后的靳鞅用膳下棋,赏花品茗,无限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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