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沁心中暗笑,看了看四周隐秘的几个暗哨, 跟着华音进了院子。
刚进院子,便见正面小厅里, 一个中年男子负着手来回踱步。他衣服的胸口和后背位置绣着展翅的云雁, 头戴乌纱帽, 留着山羊须,应该就是那位“华知府”。
“音儿……”华知府见华音进门, 立刻迎了上来。
华音却皱眉道:“父亲还没走?可是需要我令十方护送?回得晚了, 可来不及调兵!”
林思沁心中一动,放缓脚步,走进门外的阴影里。见守门的十方看了自己一眼, 理直气壮的瞪了回去。十方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厅中的华知府对华音摆手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倒是音儿你,为何如今这般执拗?子明乃殿下最亲近的学生, 就连右相也称誉有加, 如今在国子监……”
“父亲慎言。”华音冷着脸, “我已与他早就在数年前退婚,两不相干。父亲如今这般做法,攀附之心不加遮掩,就不怕同僚笑话?”
华知府吹着胡子挥手道:“是他谢家对不住华家,老夫怕什么?谢公子游学回家, 听说你退婚之事,怕你为人所迫,特意千里迢迢寻为父陈情……”
“父亲不必再说了。”华音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的话,“我非内宅妇人,今生只会漂泊江湖,联姻之事不必再谈。父亲想加官进爵,只需讨好了未来的璐王世子便可。”
华知府怒道:“你这是说什么胡话?这门婚事乃是当年右相亲自做媒,怎能由你说退就退?我没答应,退婚便不能做准!你乃我华家嫡女!我昌绮华家乃百年世家,何曾有过你这般大逆不道之女?”
华音似笑非笑道:“当年既将我抛弃,如今便不应奢望还有我这个女儿。父亲又非只我一个女儿,换个女儿一样嫁,何必如此为难?再者,若谢家知道我已身为圣教堂主,杀人盈野,不知是否还敢来迎亲?结亲可不是结仇,不怕我一句口角,杀他满门?”
杀他满门!最后四个字出来,满屋子煞气,犹如寒风扑面,令人打颤。
华知府似是终于明白这个女儿如今已经是个江湖人士,武艺高强、杀人如麻,不似她家中那些娇滴滴的闺中少女。
华知府垮下肩膀,慢慢坐下,取下乌纱帽放在桌面,几缕发丝掉落,藏着几丝霜色,显出几分老态,手撑住椅扶手,放缓了音调,语重心长的叹息道:“音儿,爹爹我少年贫苦,与你娘亲相依为命,三十岁方才有了你,后又流放岭南十年,你看爹爹,不过五十有三,却比六十岁的谢侍郎还苍老。如今苦尽甘来,实在是不想让你也和为父一般吃苦。”
他苍老的面容看来十分疲惫,慈爱的看着华音,道:“音儿,你们姐妹几个,你性子最像我,行事周全、性子沉稳。拒婚……这般不留后路实属不智之举。你一个女儿家,不在家相夫教子,却漂泊江湖,若有什么意外,伤了病了,还能指望谁照料你?你娘亲早逝,为父也老了,你也没个亲兄弟,难道还能自生自灭?为父不让你的几位妹妹联姻,实是因为想把这门好亲事留给你啊——你才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你的几个妹妹不过妾生子,怎比得你尊贵?”
华音时常回想,前世的自己,身为一个武林高手,性子也不曾迂腐,为何似心智迷了一般连出昏招呢?心不甘情不愿却答应为父亲官场铺路前去联姻……——这位演作俱佳的父亲居功甚伟。
前世,她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好。就连心上人也曾被她多次误解,以致数十年心结难解。
记忆中的一生,不但被父亲欺骗,还被师弟蒙蔽,被师尊影响,与小师妹离心……如今看来,一世尽是种种无奈与悔恨,令她喘不过气……
华知府没看到华音愈加阴沉的脸色,依旧声情并茂、喋喋不休:“你想想看,子明此人,前途无量,风度翩翩,君子雅量,性情温和,与你正相合,成婚之后定能与你相敬如宾、夫妻和顺……”
林思沁在外面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因顾忌他华音父亲的身份已忍耐许久,见华音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冷哼一声,步入小厅,对华知府道:“华伯父,你不必担心没人照顾她。我这个做师妹的自会好好‘孝顺’师姐,不劳您费心。”
华音听见林思沁的声音,瞬间从迷蒙的低沉中清醒过来。布满小厅的明亮烛光里,将林思沁照得清清楚楚,而林思沁亦是那般鲜活明亮,远胜烛光,照进她的心里。
华知府见到林思沁,顿时一惊,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道:“县主……”
林思沁冷笑道:“华伯父看清楚了,我可不是赵宜兰。”
“咦?”华知府闻声抬头,仔细看去,果然只是十分肖像,在烛光下更甚,但其实还是有些区别,再者两人神态也很不一样:宜兰县主皇家贵胄,璐王嫡女,贵气逼人;眼前的少女却神采飞扬,一身锐气。
华知府仍是微笑着,一脸慈祥,道:“这位……小姑娘,你方才说你是音儿的师妹?不知你和宜兰县主是何关系?”
林思沁冷着脸道:“我和她没关系。她是县主,我是孤儿,何来关系?”
华知府满面微笑,胡子都翘了起来,道:“孤儿又如何?你与音儿既然是师姐妹,便也是老夫的女儿。你若愿意,老夫便收你做干女儿,将你做亲生女儿看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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