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知道那个让元幼祺念念不忘的女子是怎样的人, 一时忘情, 竟诉之于口。
元幼祺微微愣神,便轻笑起来。
她何尝感知不到屏风内墨池无措的情绪?
对于墨池的情绪的感知, 她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真是一个好兆头。
元幼祺笑得更入心,眼中不见分毫“亡妻”逝去的伤感, 而是满眼的期待。
“她啊……她不及你美。”元幼祺道。
这……是什么答案?墨池蹙眉。
难道就因为我比她姿容美, 你便能将我置于她之上了?
思之念之, 十余年不忘,还能因为自己模仿了那人而对自己情不自禁……却在被问及那人如何的时候, 说不及一个模仿者美丽?
这又是什么逻辑?
墨池的眉头拧得更紧, 实在觉得元幼祺的心思矛盾得很。
这可不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帝王,该有的逻辑。
“容颜再美,终是皮相, 终会老去。唯有内里,才是值得珍重的。”墨池肃然道。
她不喜欢元幼祺对自己的容貌投下的关注。那样的关注太多, 只会提醒她, 她的内心有多么的肮脏不堪。
元幼祺仍盘膝坐着, 目光却含了几分深意。
墨池的意思,她懂。
当墨池还是墨池,当墨池尚未记起她曾经是顾蘅的时候,能存了这样的想法,何其可贵?
不愧是朕的阿蘅啊!
元幼祺暗赞, 心中的欢喜更浓上了一筹。
朕就是喜欢你的内里的,内里的那个灵魂。不论你的皮相是齐映月,是顾蘅,还是墨池,哪怕你今生化作了草木鱼虫,你的内里是你,朕都爱煞了你!
墨池侧耳聆听着屏风外的声音。
她的关于容貌的话已经说出口有一会儿了,这样长的时间足够元幼祺反应的。可是,那盘坐的人影,仍是盘坐着,没有给她任何的回音。
这让墨池的心情顿时忐忑起来。
触动她的不快了吧?墨池心想。
她是君王,宠幸个把女子,实在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事吧?
她的心中,是不是也以此事为风.流而自诩?
寻常男子亡妻续弦,在世人眼中再平常不过,没有人会以之为异。
而女子呢?若是亡了夫,又有几个有勇气再嫁?
大魏朝算是开明的,亲贵女子之中,亡了夫的,都有再嫁的。但对于那再嫁的女子,世人多以“异类”视之。或许唯有再嫁之后,夫妻和合才能堵住他们的口,将那“不守妇道”四个字咽回肚中吧?
世人与所谓的礼法,加诸在女子身上的东西,太过沉重,以至于女子丧夫畏惧人言不敢再嫁的现实,往往被世人当作“女子比男子更重情义”的依据。可是,非亲历者其人,哪一个又能替她体味余下的几十年里的孤冷寂寞呢?
须臾之间,墨池想了许多。
若元幼祺是个贪慕自己的容颜的,墨池倒并不觉得如何意外了。
然而不是。
元幼祺看重的,明显是自己身上与她的妻子想像的地方。
而自己自幼年起被强迫着习学的那些东西,不就是为了模仿她口中的那个妻子吗?
墨池的脑中有些乱,更有些被绞碎般的疼痛。她隐隐约约觉得,某一瞬自己捕捉到了什么,但那感觉转眼即逝,到头来,她仍是在摸不到边际的困惑之中乱转。
她疲惫地闭目。
当真疲惫,身心俱疲。
她不是没猜测过元幼祺已经看破自己的身份来历,一番言辞行为都是诱自己入毂的手段。
可是,墨池宁愿将这种猜测抛诸脑后——
皇帝的情不自禁,又怎会是伪装出来的?
周遭安静得厉害,连点缀的水花声,都因着墨池闭上眼睛而停滞了。
元幼祺缓缓挺直了脊背,克制着想要冲入屏风内,看一看墨池怎样的冲动。
“墨姑娘?”她唤了一句。
墨池徐徐睁开眼睛,眼中布满了更多的迷茫不解,但还是适时地应了一句:“嗯。”
你无事便好。
元幼祺心神略松,小心试探道:“你想见一见她吗?”
墨池悚然圆了眼睛。
见……她!
她不是已经……
元幼祺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又道:“你随朕入宫……宫中有她,留存下来的很多物事……”
“不必!”墨池急急打断了元幼祺的话。
她竟要我入宫,去见识那个我模仿的女子遗留下来的东西吗!
她是想让我模仿得更像,将来陪她演这场戏,演得更开怀吗!
那么,我,又算什么?
墨池悲从中来,忽的自浴汤中立起身来,强撑着脑中的眩晕和双腿的酸软,抓过一旁的布巾,失了章法地擦拭自己湿润的身体。
她的双手,同时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墨姑娘!”元幼祺惊觉情势有异,跳起身来。
“你别过来!”墨池抖声厉喝道。
元幼祺迈出的脚步涩然僵住,不敢贸然动作。
“墨姑娘,你的身体……”
“卑贱之躯,不劳陛下挂心!”墨池声音冰冷,咬着牙,丢开了被水渍湿了大半的布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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