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默念着,突的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件事来,霍的睁开眼睛——
《古今异闻录》。
没错,正是韦太后赐的那册书。她刻意折起的那一页,墨池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是一个关于“三世因缘”的故事。
洛阳名士李源是一位饱学之士,他曾在惠林寺隐居,与寺中高僧圆泽颇为相得,遂结为莫逆之交。
后圆泽在圆寂之前,与李源诀别道:“十二年后,你我于杭州灵隐天竺再见。”
圆泽圆寂之后,李源颇为伤心,却并没有忘记圆泽当初所言,当真在十二年后来到杭州约定之处。
正当他徘徊于溪泉春.色之间却无心观景,只忐忑于昔年好友会不会如约而至的时候,忽听得不知于何处传来隐约飘渺的呼唤声:“李源!李源!”
李源闻言,大惊且喜,忙循声找去,果在一道涧水之岸,见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牧童,气度轮廓与圆泽颇为相似。
那牧童骑在牛背上,口中唱着:“三生石上旧精魂,赏风吟月不必论。惭愧故人来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李源狂喜过望,知道这个牧童便是昔年好友圆泽的今身,一时间百感交集,激动地问:“你的身体,可还好吗?”
牧童含笑看着李源,却道:“李公,你是个守信用之人。然则你的尘缘未了,我们无法再续前缘了,还请你继续勤加苦修吧!”
牧童说罢,转身离去,口中犹偈道:“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故事至此,戛然而止。
墨池却是懂得韦太后以此故事相赠的深意之所在:前缘已了,再强求,或许就是孽缘。倒不如就此撇开手去,各自随喜。
这样的一个故事,也表明了韦太后对于元幼祺与她之间的感情的态度。
墨池都看得明白。
但,她是决然不会认同的。
故事是讲给看故事的人听的,是用以表达讲故事之人对于世事的态度的。
她不是圆泽,元幼祺也不是李源。
圆泽的转世轮回,乃天意注定,而非他自己主动所求来的。他最终还是屈从于了天意的安排。
但墨池不会。
无论哪一世,她的转世都是借人力所强求来的,虽然付出了那般惨痛的代价,但终究与天意无关。无论是曾经由齐映月而顾蘅,还是由顾蘅而墨池,都是她强求来的,甚至是某种程度的逆天而为。
她敬重天意,但她也不惧天意。她可以为了顾敬言没有回应的喜欢而平白搭上一世,又怎么可能在清楚自己已经爱上了元幼祺之后,没出息地畏缩后退呢?
她从来都是一个在意己心,为达目的毫不退缩的人!
墨池的思绪,重又飘回到了元幼祺的睡颜上。
见她睡得格外安静格外乖,心里更柔软成了一汪水。
墨池于是忍不住,俯下脸去,吻了吻元幼祺的脸颊。
元幼祺吃痒,鼻腔中不满地哼哼唧唧,透着十足的惹人怜爱。
墨池痴然地瞧着——
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放得开手?
她不仅不会放手,她还会将她紧紧地束缚在自己的身边,一辈子,生生世世……
她不仅要束缚住她的人,还要束缚住她的心,要让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不念着自己!
墨池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跋扈又自私的人。
不然,怎么一想到元幼祺后宫中的那些女人,那些名义上都是她的妃嫔的女人,自己的心里便火烧火燎地烦躁呢?
纵然,明知,元幼祺与她们根本就没有任何首尾。
墨池燥乱地闭上眼睛,眼前晃过的,是韦太后的脸,以及那册被折起了边角的书。
若说之前,她对于元幼祺的欲.念,还是可以稍稍克制和忍耐的;那么现在,她实在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忍耐下去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她不发,亦有人逼着她去发。
她不信,韦太后能如当年还做韦贤妃的时候那般,借书传信到燕来宫,便只会做借书传信这一件事。
要知道,先帝庄宗可不是死于病,而是死于毒!
敌不动,则我动。
这世间,你的敌人,绝不会怜惜你,忍让你。
虽然,在心底里,墨池实在是不愿与韦太后,这个抚养元幼祺长大的女子为敌。
她不怕韦太后,她疼惜的是元幼祺在这中间,要承受多少夹板气,而左右为难。
她绝不会让元幼祺为难。她活了三世,五六十年的光阴,不是拿来摆设的。
今夜,便在今夜……
墨池的心脏乱跳如鼓锤,好不容易才按压下去那半是激动半是羞涩的情绪。
她的指尖逡巡在元幼祺的鬓间,抚摸着那些为自己而情伤神伤而染白了的发丝。
她心疼元幼祺,不止心疼,更狂喜于元幼祺的心中只有她,唯有她。接着,这份狂喜,渐渐化作了强烈的独占意识。
然而,她不是只想存着独占元幼祺的如愚夫般的想法,她更是逼迫自己,把自己逼迫到那唯一的一条路上,绝不允许回头。
毕竟,想到曾经的自己,让元幼祺那般难受,墨池便不能原谅自己。她更怕自己的心念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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