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九重达五年之久,却不知这个国家的驿丞署可以跑出猪群来,先时的景元皇帝,如今的林媛,表示吃了一惊。
也可能是因为猪群奔跑的气势吧……
驿丞大人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无奈地说了一声,“啊,怎么又跑出来了?”便捡起放在手边的鞭子跟了上去。
白发老者对每天都要上演的闹剧毫不在意,倒是盯着林媛看了许久,心中觉得不可置信,想要发问,话到嘴边,因觉得唐突又收了回去。
林媛虽注意到老者的神情,却不动声色,只是指着驿丞的背影问道,“敢问老人家,这……”
老者先是彬彬有礼地介绍自己道,“老夫姓胡,公子叫我胡员外便好”,随后解释道,“按大照太、祖定下的章程,驿站支出无须国库统一发放,由地方财政就近供应,可以不必是银两,折合成规定银两的实物亦可,而地方政府为了省去麻烦,以免去富户的部分税赋做为交换,
又令离驿站相对较近的富户直接供应,重阳驿地处三城交界之地,由三城二十名富户供应,只因青律城的几位富户以养殖为业,每到交供之时皆命家奴赶着猪羊前来,其它两城富户争相效仿,遂成今日局面。”
都是为了省去麻烦……
林媛摇头,笑而不语。
由言谈中林媛听出,老者必是一位闲居乡里的官绅,极有可能在景元朝时身居高位,但在记忆里搜索一番,在京官以及巡抚以上的地方官中,并无眼前这张面孔。
不管此人以前有没有面过圣,以后都不宜以男装出行了。
林媛拿定主意后,拱手谢过老者,对童宣道,“咱们去前面看看。”
胡员外却凝望着林媛的背影伫立良久,最后追上前道,“不知两位公子因何事到此,老夫或许可以帮忙一二。”
童宣刚要将开馆子的事合盘托出,林媛却抢先答道,“我二人路过此地,因走的乏了,想找一家饭馆喝口茶,胡员外可知哪里有饭馆么?”说到这里才想起,面前老者大约便是江旬游记中“借宿于胡员外家”那一个胡员外了。
果然,便听胡员外道,“不瞒公子说,此地虽是交通要塞,却并无客栈饭馆,公子若不嫌弃,请随老夫到家下一坐。”
林媛深施一礼,“那就谢过员外了。”
到了胡员外家,一定要好好套套胡员外的话——到底这么好的地段为何竟没有一家饭馆呢?
☆、第25章 多谢胡员外
走进胡员外家的堂屋,只见正中墙上并排挂着两幅卷轴,分别写着“忠”、“孝”二字,极是苍劲有力,想必出自胡员外的手笔。
落座时,林媛注意到两幅字的落款,乃是“胡瑜”。
胡瑜……
林媛心中一动,原来此人便是曾经向自己上万言书的新城县令胡瑜。
在此一洋洋万字的奏疏中,胡瑜以极为激烈直白的词语,批评景元皇帝“寡谋而骄一意孤行”,弃功臣名将不用,却用“不懂兵法妄自尊大”的信国公徐凤为大将军与秦王做战,以至朝廷军队一败再败,秦军一步步逼近京畿,“如此国不亡何待?陛下欲逊位于秦王乎?”。
林媛看完奏折,既震怒且惊骇。
震怒的是,身为臣子,胡瑜竟如此目无君上,惊骇的是,以县令这般撮尔小吏,竟能看出她逊位的用心。
如何处置胡瑜,成了棘手的难题。
据户部的调查,胡瑜乃是极为清廉的官员,在新城县民望颇高,林媛对之极为爱惜,本打算将奏折留中不发,自己生一场闷气就算了,但每看一遍奏折中那些近乎咒骂的词语,怒意便更炽一分,终究难以忍气吞声,虽将奏折传喻内阁,抄发六科廊房,最终刑部给胡瑜判了绞刑,林媛没有批复,而是将刑部量刑的奏本压在案头,一压就是数月,想起来时,已是三月之后,最终决定先到狱中探视这位县令再做打算。
当时狱中光线极为昏暗,君臣间对话不过数句,林媛已原谅了这位直臣,下旨将其革职,发放原籍。
不想一年后,自己竟成了胡瑜家中一位客人。
胡瑜命丫环上茶,随后向林媛道,“公子……”
呃,这老头眼睛像长在了媛媛身上一般。
“胡员外,”童宣打断胡瑜,“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一二?”
胡瑜捋须一笑,“你有何事,只管说来。”
对媛媛就公子长公子短,对我就一个你字。
童宣对胡瑜又嫌弃了一分,索性也不再用敬词,“重阳谷既是三城交界之地,每日有许多客商经过,为何竟连一家饭馆都没有?”
胡瑜呵呵一笑,“实不相瞒,重阳谷除了递运所和驿站两处官家用地,其余土地都是老夫祖上留下的田产,换句话说,皆是老夫的家业,谁想在这里开店营业,须得问问老夫愿不愿意做这个买卖。”
所以这里没有店铺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您老不乐意?果然有田就是任性。
胡瑜自童宣脸上看透了她的心思,又是呵呵一笑,“你想的没错,递运所的车马和驿站的畜群已是极吵,若是再添上几间店铺,老夫焉得清静?是以不管何人来说,老夫都让他碰了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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