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见过慕清这般肆意的模样,一时心中微怔,想来他憋屈已久,此时借了酒意,便撒将出来。
“不曾是客,是一友乎,应有惩罚。”说罢,我挽手执起酒壶,将为我备好的空盏满上,一连饮了三杯,才放下酒盏落座。
“好酒,好友,好豪气!”姬明夜一声豪笑,一杯与我,一杯自斟,举盏平我而视。
对上他少年成熟的眼眉,我抬手与他酒盏轻碰,亦勾起唇角,洒然道,“好酒,好友,好算计!”
不等他答,我仰头饮下,就听慕清一声冷然嬉笑,“好一个好酒,好友,好算计!”
他冷笑间,拂袖一勾,吊起酒壶,掀了酒盖,抱头痛饮,酒渍汹涌,跌落在他的衣襟,斑斑痕迹,恍若泪沾。
我平静地看着他,余光所见,姬明夜脸色一阵阴暗。
慕清痛饮完,一抹唇角,抱着酒壶坐在水榭亭前的石阶上,散了身子倚在亭柱上,颓然笑道,“小夜儿,是不是从一开始,广陌的相遇,你与我都是算计?也算计好了的让姬明澈知晓我的身份,死在我怀里,让我背负了一生愧疚与你?”
“阿清,你还信不信我?信我的话,就按照我们惯常的方式来解决。”
姬明夜说话间,一推酒盏,褪下锦衣外袍,露出里面的贴身短衣来,身形一跃,就跃到了桃花树下。微风拂过,桃花落在他肩上,殷殷地斑驳嫩红,衬得他眼眸清澈极了。
慕清微微抬了抬下颚,斜斜看着姬明夜,半响才轻笑了句,“好啊。”
我见他们这是要动手的意思,便捞过余下的酒壶,给自己又满上了一杯,递到唇际,慢慢地抿着,“好酒须慢品,好友须交心,算计嘛,就须得好生欣赏了。”
“你啊,起手的,永远是这一招。”姬明夜侧身一躲,避开了慕清投掷而来的酒壶,接着身子一矮,肘角击出,撞向慕清随之攻来的身形腰侧。低眉间,却是横了我一眼,显然对我这番话很是不满意。
慕清反应也是快,腰劲勃发,生生一个硬旋,掌下横走,抵住了姬明夜的肘角,笑道,“你不也是一样?”
两人如此依凭单纯的技击相博,一招一式,都好似能洞察彼此的出招所在,你挡我拆,你解我封,你来我往地竟是斗了一个时辰。
言语交错,我大约也知道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十年前,慕清与七岁生辰月前,遭逢家变,随后被林西凛带走,照顾了他七年。期间,因他的身体不能修习秘术,故而林西凛带他游历各方,遍寻技击高手,教习与他,终是学得一身搏命之术。随后,林西凛离他而去,他带着她在七岁时赠予他的麒麟剑,孤身一人返回邺城报仇。途中历经广陌,遇到仗着秘术之身一时骄横的姬明夜,慕清以手中麒麟剑能消万法之力巧胜了姬明夜。姬明夜不服,一直缠斗与慕清,慕清无法,只好约定两人单纯以技击之术相博,如此一斗,就是月余。
两人年纪相近,兴趣相投,几番下来,惺惺相惜,竟是成了好友。同习同坐,互相切磋之余,除却秘术,两人的技击修行都是大有增长,最后,竟是谁也赢不了谁。
慕清寻仇心切,找林西凛又是认真,耽搁月余,已是难得,得到互不胜负,随而辞行。
姬明夜纵使不舍,奈何封地所在,也是不能擅离,只好应允。再次相见,便是因姬明澈生死之局,如何不叫人多想?
“算计,我不知什么是算计,我也从未算计与你。大哥之死,死在四香车,林西凛又是只魅,这是一早就算好了的。我心小,容得大哥,容得你,便再也容不得算计之人,你若信得过这份心,便该同我一般去找那算计之人,而不是在这里颓然撒着酒气!”姬明夜将慕清按在身下,一脸恨得他不争气的样子。
慕清反手一挣,不想姬明夜竟是用了秘术之力,“你我相博,何时轮得到秘术来论?”言罢,眼眸一迷,竟是一抹龙息溢出,白光耀眼间,他一挣而脱,左手臂衣袂撑裂,缠绕着一圈一圈的银白龙纹,恍若心口上的那般,散发着强烈的龙息。
将姬明夜高高提起,慕清恨声道,“就算不是你,也是你大哥。他自己践行不了十年之约,何故要我来担负,凭什么,你们都要这般期望与我!我……我……根本,担不起啊!”
他一声低吼,将姬明夜远远掷出。
我见他几如疯狂,显然是控制不了体内强大的龙息,忙祭起灵机飞身而出,接住了姬明夜。落地时身形再出,祭出龙魂剑以剑柄磕在他的后颈,龙息得龙魂剑引导控制,终是安稳下来。
慕清也恢复了眼底的清明,看着姬明夜踏花而来,别过了脸去,“我……抱歉!”
“大哥之事我会查得清楚的。只是你,这手臂,是怎么回事?”姬明夜走至跟前,眼眸深邃地盯着慕清手臂上的银白龙纹,“魂骨之力?你不是不能修习秘术的么,又怎会有魂骨之力?”
“他在万青山已经死过一次了,若不是龙息化心而护,他恐怕不能活了。”我知道终是掩藏不住,只好将真相说了出来。
只是龙息化心,一直都好好地护住心脉,如今蔓延到左臂,难道在数次激斗之下,龙息竟是在缓慢地改变慕清的身体结构么?我一时也想不明白慕清身上的这种变化是因何而起,但他现在不能控制龙息,随时可能因为刺激而陷入疯狂,这种疯狂不仅会蚕食他的身体,也保不定会让他做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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