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死,不过灰飞烟灭,不用再有形,不用再煎熬在苦难重重的世间,只是,我犹舍不得。是不是,他们那般不生不死地活着,也是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呢……
不知何时压迫了手心旧伤,我吃痛清醒,冷汗涔涔地自那些茫然赍恨的脸上收回了眼,也收定了心。
“我是人,还是妖,是你们眼有所见,心有所见,即是为见,那便好好见一场罢。”
我凛然转身,话尽至此,再不念其它。
只是落在狐狸面具上的暗藏眼狭,还是忍不住将时欢的轮廓仔细描摹印刻,可越是描摹,心越疼得慌,疼得我连魂都要裂开。
狠下心闭上眼。
总归要来,总归要印证,总归是求一个心见之答,大不了是个死而无不见之局!
这一步,终究要踏出去,也到底踏了出去。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章:有倦
一步踏流火,金铃汀淙,如临去年大梦,划开了不能捕捉的如梦如烟,随音破开的,不是脚下的碎水之音,而是周遭烈焰的暴涨蹿高,全然吞没了我。
如时欢所言,骨玉沁出了清凉冷意,漫过衣袂长衫,让我置身在了隔绝世外的不动之境,即便微有热浪袭来,也是不痛不痒的几近感知不觉。
时欢,没有欺我。
睁开眼,有一瞬的空落。
周身浓焰缭绕,再看不清周遭境况,这不动之境当真隔绝了所有,我见不到任何人,也不知外间的人能不能见到我。
我有些慌乱,转身去瞧,好在能见到火焰缭绕之外的惶然百姓,心下有了安稳,轻唤时欢。
“时欢,你还在么?”
没有任何回应。
复为低念几声,心便悬起来。
正蹙眉不解,那些百姓陡然跪了下去,脸上洋溢出各种复杂的神情。
我怔怔看着,眼见他们从起始的愤恨难忍,变化为茫然不解,暗夜之中忽地乍起了一线炎火,像是无尽虚空中惊醒的沉睡巨兽,撩开眼皮扑闪出一线明光,极快地拉开了暗夜的帷幕。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炎火灼身的四翼玄鸟。
青陵台的玄鸟是束缚在地的死物,是食人怪物,眼前划破夜幕而来四翼玄鸟炫炎耀眼,撩长之翼流曳出两条明熠,扫亮了黑暗,也映折了它背负之人。
那人灰袍在身,烟胧轻渺,怀中倚了一柄失却明光的玉色长剑。
她懒懒曲过左腿坐着,腿面枕上小臂,抵出了拈叶绻指支在额头,眼眉轻敛地几如睡去。
闲散的墨发在撩飞逆来的风中未有微澜,毫无点缀地用同色发带简单系了,如同倾泻的月华淌过了单薄山脊,阴影慢遮掩住身前那么些空荡,也藏不住女儿家应有的曲线婀娜。
不知为何,远隔如斯,我竟能看清她的容颜。
她侧颜冷峭,好似刚从幽泉深处捞起的水玉,尚自散发着冷冽的华贵寒气,便是弧翘鼻头为耀火明色点润了余韵暖然,也不能令她多有几分温度。
黛眉斜飞而出的是男女皆宜的英气,羽扇一般的睫毛弯弯翘翘,于平挽之上的明艳朱唇便多了几分轻俏的女儿意气。
那唇像是刻意画过,上好的唇脂殷红,描线精致,明艳艳地惊人心弦,也把她自来的寒气压上几分,如此一半冰冷一半火热,她便拥了两种极端至极的妖惑,而无论何种,她都该是如此容颜,该是如此信手拈来常人修盼几世也得不来的惊艳夺目。
解浮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我不自觉将其与她比上,顿时矮了无数分去,不对,连比都不能比。由此想来,能将解浮生压上一头,我欢喜得意,忍不住与她多有几分亲近。
像是累极而倦,她修致的颈项怀陷而藏,烟胧的虚怀抵着长剑的冷峭,总有一种抱了一块至寒冷冰,也不能扰却她舒意倦睡的错觉。
定是个仙人,还是一个任世间如何喧嚣也不能令她启眸去瞧,美到极致又冷到极致的仙女。
我本以为她不会睁眼,趁着自己可以看清她模样,忍不住多肆意了几眼,愈看愈是惊艳至心,若解浮生在此,定会羞杀在心了。
暗自描摹她轮廓,落在那弯翘翘的睫毛之上,那睫羽不甚浓烈,又不过于疏浅,恰到好处地让人羡眼,若是我也能生的她那般好看……
心忽地就空了……
那一双眼,本该轻敛沉睡,却忽地动了动,像是被谁轻吹了一口气,睫羽微簇,懒懒撩开。
那撩眸倦懒,撩得人魂魄飘然,我兜着心,生怕会随她一双眸碎了彻底,偏生那轻撩之眸自眸底做转而来,她,竟是在看我?
真是一双…空到极处的眼……
我眨了眨眼,又咬了下舌头,方确信她真的浅撩了一双眼在看我。
睫羽微翘,动也不曾动地睁开一息定在我眼眉之间,有什么霎时掏空了我所想,不能思考地跌进了一片空无之中。
周遭没了火,也没了青铜大鼎,更没了所有人,尽是大片大片的无尽空白,像是玄武腹中无尽的黑暗,什么都照不进来,什么也透不出去。
我不知所措地四处扫将,确定眼前的变化俱是真实,遂警惕地迎上了眼前的一鸟一人。
“神仙?”
我以为是时欢安排,没怎么害怕,却也没轻易卸下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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