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妖记_欢喜莲【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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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从最开始他便在怀疑我不是他的子嗣,以至于那般地厌弃与我?

  久远的记忆在质问之言中褪却了所有可凭的念想,无不化作寒光烁来的长剑,生生往我心上一刀又一刀地戳着。

  渐渐分不清是冷大于了痛,还是痛过了冷,周身烟渺的云层轰然迸裂,令我再无依托地往下坠去。

  解浮生很是把握对我的断定,雍容淡道,“大王无需置疑,何氏虽衷情韩凭,公主却真真实实是王家子嗣。浮生劝大王移驾下邳,一是因韩凭艺承墨家,修陵置墓无不带有墨家机关巧术,纵使千军万马,也不能破其一二,自可确保大王天地之行万无可失。二来么,”解浮生了了轻笑,将说未说地玩味了未尽之言。

  我感觉他正在瞧我,那眸光冷冽而慑人,惊得我直觉悚然地想要逃开。

  “何氏原有玄鸟一族的鸯鸟血脉,故才生的貌美惑人,夏公主承天地王气,合天阳地阴之理清气濯盛,两处相合,自是王家血脉之中最为合适此行之人选。待她清气盛年再行天地之举,必可顺利为之。”

  解浮生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母亲是鸯鸟血脉?我身有清气?天地之行是什么,父王到底要做什么!

  “孤不懂你的玄话异说,只是将孤长生大举依凭在一个小妖怪身上,孤怎能确信真的可行?”父王惊疑不定,激动里竟是咳起嗽来。

  是身子不好么?

  是了,他离开离宫之时就已五十岁余,如今过上十年,恐是真的衰弱及至不堪支撑,故而才会如殷商先祖那般期以长生之术么?

  我是妖怪?

  我怎么会是妖怪?

  我是您和母亲的孩子,怎么会是妖怪!

  “非也。”解浮生淡然否定,“何氏只是有鸯鸟血脉,却并非妖物,夏公主自也不是妖兽之行,否则也融合不了王家血脉早早夭折亡故了。”

  “哼!”父王冷然愤慨,“何氏罔顾孤真心交付,如今能有一点儿血脉留用王行,权也算回报与孤。”

  “妖本不是妖,如人亦是天地孕化之兽。奈何人心复杂,须弥眼眉及至容不得天地其它,依凭口舌之言诛伐天地万物不说,更名其曰妖物。如今乱世,人命草芥,倒也不如妖物活得自在了。”解浮生感叹轻言,尽是不做假的可惜可悯。

  父王惊急怒斥,“解浮生,你好大的胆子!怎可将至高之人与那低贱妖物比作一处!既是你求孤以万人之血救活那青衣怪人,便该为孤求得长生!尽你本分!”

  “是。”解浮生不卑不亢应下,“是浮生造次,还请大王恕罪。”

  父王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似是将肺也要咳出来,喘气嘶哑道,“你说那人羹能医治孤的旧疾,怎地饮了数年,孤还是如此咳嗽难忍?”

  “人世自爱者少,自贱者众,大王之疾需得大量人羹,少不得便要委屈几分取自低贱奴隶之辈,好在总能缓得些许。如今已至青陵台,只要天地之行顺利,大王自可脱身而出,无视肉身痛楚之疾了。”

  “还要等多久?”父王似是信了解浮生之言,语气也随之缓和下来。

  “青陵台原有韩凭筑基,章法有序,本该早已完成,奈何筑造工人惫懒离散,修筑之力不够,故才拖延至此。浮生已至,自会亲自督促筑建。只是要筑以用来天地之行,少不得要改制些许。算耗时日,或可在公主及笄之年,亦是她清气最盛之时完成。”他犹豫沉吟,似是有些话没说。

  “你在犹豫什么?”父王久居孤位,自是敏锐察觉,立时惊疑追问。

  “公主早在离宫便经历过万般人情冷暖,蒙城寺听经诵佛五年,心性淡然更甚,加之大王您对她疏离多年,对您的爱护之心只恐早已淡漠的难以为继。”解浮生说的轻,又说的甚是可惜。

  “你这是在怪我对她爱护不周了?”父王冷笑,“韩氏背心,难不成孤还要贴着脸皮往上凑么!”

  “大王莫急,天地之行全凭血脉行事,若二者人心有背,则其血脉也是难以互融。浮生担心的正是这难以融合毁了多年筹备,以至功亏于溃。”

  父王不说话,只有难忍的咳嗽传来,过了些许才恨恨叹道,“罢,孤无视她多年,权且随了你的心思,在成年之前好生予她些爱护之举,权且让她开心过上两年,来日九泉之下也不至于怨孤。”

  “大王明理,浮生定会尽心竭力。”解浮生轻松笑道,“下邳远离争端,民心安稳清濯,浮生早已备好此处上好人羹,还请大王移驾用之。”

  父王咳嗽应了,衣袂浮动传来,两人便是一同出殿去了。

  极为的安静弥漫而来,静的像是方才的话竟从未有人说及过。

  我好似终于坠到了底,重重撞在某处,背脊跟着四分五裂,心头割裂成了千片万片,痛的无力去想些什么,但又不能不去面对那些冰冷而残酷的话。

  明明生的那般好看的一个人,心怎就这么狠!

  人羹,那是磨了人血肉的东西,父王怎么能吃得下去!还是说,他孤独的在世间顶端待了那么久,已无所求的只想了如何活下去?

  妖,又是什么?

  是那些食人的怪鸟,是我母亲?

  是那披着一张好皮相的解浮生,是我,还是那父王口中饮了万人血肉的青衣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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