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的挣扎消耗了太多力气,我托不住她,半跪在阶面解下外袍将她整个人搭在背上,用外袍挽过她的腰紧紧和自己捆在一起,将她血迹斑斑的双手搭过肩头,再继续往上爬。
方是爬出半步,我便被心头尖锐抽离的痛楚折磨得没了力气,趴在地面直喘气,恨不得没了脑袋才好。
可我不愿忘。
他很重要,我忘了谁,也不要忘了他……
求你,别让我忘了他……
我低声哭泣,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不忘,一点一点地攒着力气往上爬,奈何越来越多的空白直往脑子里面钻,钻着钻着便沁出了大片大片的殷红,殷红之中有个人,有个满身是血的人……
不能死……
她不能死,我也不能忘却那青衣人……
揪心的挣扎之中,我每一次挪动都极致痛楚,身体在碎,血肉分崩离析地在碎……每次挪动都好似带上了自我剥离之举,剥离的不仅是记忆,不仅是血肉,更不仅是血肉之下的心骨,而是我的整个存在!
像是要彻底抹去我,抹去作为子折夏存在过的一切。如果没有所经历的那一切,我还是我么,还是那个子折夏么?
“忘了他…好不好……”
耳际有极度虚弱的嘤咛,像是从天外飞来,把我破碎的心再度砸了一个无底窟窿,无所依凭地只剩了身上的黏稠血气。
“你别说话,我死也带你上去。”
我有些想不起她的名字,只知自己要带她上去,不能让她死的无比坚信之念让我指尖牢牢勾着冰冷的阶面,一点一点地往上挪。
肩头满是沁润的滚烫,她的血仍在沁,我惶极而哽,眼泪模糊了眼前,让人只觉身下冰凉的阶梯也烧灼起来,烫得人再也勾不住。
我只好用掌肉去压着爬,不能抵消的火灼窜入掌肉,人似爬在极为灼烈的烙铁上面,即便明知滚烫不能碰,血肉也早已黏在了上面,容不得人避,也痛得人喊不出声。
皮肉焦灼之味传来,我得以些许清醒,不敢再哭地咬着脑子里的青衣轮廓,忍受着每次挪动带来的皮肉真实剥离,指骨、腹下,膝面及至是脚...皆是血都来不及沁的,便泛上了令人恶心的气味……
她闷声吐了一口血,擦着我耳际落在阶面淌开。
那血像是有着自主意识一般勾画出奇怪的纹络铺满开来,阶面的滚烫好似被血色的纹络压制,虽是慢,却也在真实地在退散。
腰间的骨玉金铃乍然作响,惊寒自腰间而来,片刻倾覆了整个身体,让人得以从烙铁一般的折磨上解脱。
我正是争取机会往上爬,手背被一双沾血的手压住了。
“蠢东西,放下我罢,你忘不了他,那便放下我…回去,快回去……”她每说一个字,血沫涌出,像是就要流干一般地往出呕着内腑的血块。
我知她伤得深,却未曾想过会伤至及此,泪眼朦胧中,她的脸白的几近透明,好似一碰,就能碎掉。
“不。”我不敢再看她,埋眼继续往上爬,方是在阶面上用力,大痛立时过了身,背脊折断的痛楚径直劈开了脑门,那青衣人影急速地往外游离,脑子里的小人怎么拽都拽不住他。
“即便我记不得他是谁,我也不想忘了他,也不想你死……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你不能死,不能死……”
十指连心的痛钻磨到了心骨,我强压而爬,一字一句地坚持着自己的心念。
“蠢东西……”
她怜惜地放手,轻得没什么重量地挨在我肩头,不知是她刻意为之,还是我多了一些恍惚错觉,随手而来地去抹着我额角的汗渍。
“你怎会有这么多的血,都淌到我身上了……”
我勉强打趣,想要保持清醒。
“倒也不多,不过你再慢似玳瑁一般地爬,我可就撑不住了……”
她跟上玩笑,甚至有些精神地浅淡轻俏,“蠢东西,大象道是剥夺万象的存在,辰龙骨玉已在天火中有所损毁,断撑不过这无尽消磨之路。让你忘他,不是为我,而是为你。你为他这般无情无系之人受苦,不值,更让我万般心疼,疼得我…都快撑不住了……”
我苦笑,不想去辩驳什么,只想爬得快些。
她撑不住,骨玉也撑不住,若不能在骨玉失效之前抵达无象界,她活不了,我便也没什么可活的念头。
“我蠢得紧,只想你活下去,而后死了,若还能记得他,也算没有遗憾。”
“记得谁?”
她极轻问来,赫然间,我脑子里什么都空了,什么都不在了,那个拼命要留住的……是什么……
是什么,我为什么要记得?
“我?”我定在原地,“又是谁……”
她倦然而叹,“这就对了…忘了吧,忘了罢……”
药香馥郁起来,渐渐填充了我的空白,苦涩麻木了我的身体意识,不能思考的唯有一个念头。
带她上去,带她上去……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八章:阿姊
醒来时,盯着青蓝的纬帐顶部,脑子里溢满了片刻的空白,那空白迅疾压成一片,堵得人难以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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