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初?
亦如一初,子心不负!
我听她赐字之词,心下冷笑,可已经不由自主答道,“折夏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她点头,“父母不在,教诲之言我不宜多说,愿折夏你人如其字,不负不往,来去自如。”
言罢,我周身有了力气,分辨为动,甩手将角杯朝她扔了过去。
她没有躲开,任由角杯撞在了额角。
我一时怔愣,泪掉的更肆意,眼见那额角渐渐泛红,不知是气她不躲,还是气我自己无用,咬唇暗恨自己竟由她摆弄至斯!
“我成人了!你也可以不要我了!日后我居我的无往院,你回你的无象界,再用不着有任何干系!”
我不能忍耐,纵身跳下高台,一个扑地,也不管疼痛,爬起来推开人跑了出去。
不知撞到了多少人,一身金玉碎响的让人厌烦急躁,我边哭边扯,及至撞出院外扑倒在条案上,才发觉院外沿街摆上了长长的条案流水之宴。
院外宾客不知院中异样,早已欢宴,喜艳艳地交颈欢谈,畅饮宴酒。
我恍惚生愣,他们亦受惊吓,正要与我行礼,我已一掌拍在案上,大笑道,“今日我子折夏及笄成年,得字亦初,欢喜不胜,理当先饮三盏,赔酒罚己不礼之过,亦谢过诸位与我庆辰!”
言毕,我挽起长袖径自抱过酒坛倒满了三个酒碗,哐地放下酒坛,抬手往口中倒!
我未饮过酒,也不觉难饮,合着眼泪吞下,竟觉格外舒畅。
放下碗盏时,长街宴饮的人皆尽望着我呆怔,两侧房屋蹲侧的奇兽异禽也皆尽停止了动辄,场面静得可怕。
心底膈应了恼怒,我拂袖推开碗盏,于碎响哐当中大声叱道,“你们不都是来庆我生辰的么,个个哭丧个脸作甚?”
“你们不必拘礼,随她闹过便是。”
倦然的音色跟来,我背脊一炸,推身便跑。
一路跑着跑着也不知跌到了何处,扑过宴上抬酒张口便喝,如此不管不忌,过一处喝一处,恍惚之时,周围渐渐泛亮,沿街挂满的红灯殷绢皆尽晃荡起来,我不知喝了多少,吐了多少,又与那些人喧闹笑了多少,哭了多少……
心底分明焦躁,总有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在搅弄着,让我难受难抑地跌坐在宴上,正撑着额头犯晕,呼吸而来的有些凉寒冷香,迷糊睁眼,原来身旁坐着一个青衣长衫的覆面男子。
他脸上的面具冷硬,我贴了眼去瞧,便直愣愣跌进那一双清亮的眼中。
那眼底悠悠晃晃,好似有什么话将欲讲出,偏是平静的像一口古井,将动未动地让人端着烦躁总想去随手给它打碎了。
我心觉麻烦,索性懒的去看,扑在条案上径自倒酒,满口而入的尽是苦涩。
口舌生苦,我卷过舌头吐了一些出去,撑着昏沉的脑袋指着他,“你好生奇怪,来为我庆生,还要带个面具作甚?莫不是也如婕好那般,生的半脸丑陋?那也不怕,我阿姊很厉害,不仅予人长生,还能治好丑陋之貌,任你如何为丑,定也能变得好看!可是再好看,定也不及阿姊,阿姊很美,最美的……”
我眼晕乎泛黑,生怕他不信,便想凑过去让他听个明白,刚凑过去,脑袋沉重地抵在了冰冷的面具额头上,人几乎挨在那一双眼皮底下,咕哝道,“你信不信,信不信!”
“你喝醉了,回去罢。”
他伸手扶我,我推开他,足下不稳地倚着条案挥了挥手,烦躁道,“不回去!阿姊不要我,我回不去!这里的人,我一个不认识,我只认识她,可她不要我,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嗓子扯着疼,扯出了眼泪,我伸手去擦,擦得手背也疼,索性不管,又去喝酒。
酒酿入喉,眼泪也滑了进去,当真苦的厉害。
狼狈吞了许多,身上到处都是酒渍,黏答答的难受,我去扯衣服,扯到腰带细绳,怎么也扯不掉,低眉去看,原是那破碎骨玉,金铃晃来晃去地直作响,我烦躁丢开,气道,“连你一个小东西也欺负我!都是坏人,坏东西,坏极了!”
我猛然抬头,盯着那沉默不语的青衣男子更生气,“你也是坏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坏人!”
“你说的对,我是坏人。”
他应的轻,与我轰鸣的耳际听不清,好在他的应承模样让我顺心,笑道,“那你扯下面具给我瞧瞧,你若听话取下,那便不是坏人……”
他没有应话,当真顺从去解面具。我眼前模糊,还是努力睁大眼睛去瞧。
那是一张眉目深陷的颜。
眼睛清亮极了,令我也得几分轻宁清醒,忍不住伸手去描了这一张颜色。
先是饱满的额头,接着是斜飞的凤眉,几许英气几许温顾,承转之间,即便为眉骨薄削地压着,也压不住那一双眼底的清亮如许。鼻梁有削刻过的痕迹,不见硬朗,甚至有些凝玉脂滑的凹俏,薄唇的原有殷色早已失却,干涸的轻裂像是许久未曾得已休憩,加之脸颊苍白瘦削,整个人尽是疲倦,好似淌过了什么千山万水,方至于此。
我怔怔望他,指尖滑在削尖的下颚来回地流连,脑中迷迷糊糊把他和阿姊凑在一起,喃喃道,“你生的可真好看,是个配得上阿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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