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我以为是完了,不想她眉眼做深地直盯着我看道,“只是他也如公主一般,身子来回地冷热折腾,好在到了下半夜,人便安稳下来。人方是清醒,立时随着大王的人入了正殿,过了整个时辰才将暴怒的大王劝慰下来,阻拦了大王对公主的惩罚。”
“他是妖怪么?”
我细细思忖掌事姑姑的话后,忽地想起那青衣怪人破碎的脸,脱口而出便是我自己也未曾料想到的妖怪之词。
虽只是短短瞥过一眼,好像那个人的脸上当时也有一些什么细小东西在轻轻蠕动,此刻合下掌事姑姑所言,联想起来便是生了后怕。
莫不解浮生和那人一般有着同样的自愈能力?
“是了!”
定是这么一回事,我想了明白,对着掌事姑姑又惊又喜道,“这下你明白了么,他们都是妖怪!害人的妖怪!他们都在骗父王!”
压不住此刻发现的意外之喜,我跳下榻来,甚至是攥上了她的肩胛,急切道,“你是父王从商丘那边带来的,想来也跟在父王身边多年,父王定能信你,你快去告诉父王,解浮生他是骗子!是妖怪!”
掌事姑姑动也不动,只冷肃任我发疯似地说完,才缓然开口道,“公主莫要再说这些疯话了,若是传到大王耳际,怕是又要将您锁上了。”
“你也怕的,对不对?”
见她漠然不为所动,我心头气得哽痛,逼迫而进的眼眉几乎撞在了她眉心,挨着声气儿怒道,“你们都怕他!不,是你们都怕死,怕死!哈哈!”
她犹自冷眼瞧着,不动声色地耿直了脊背,令我恼怒极了。
甩手推开她,不料力道反转,竟是惹我脚下生滑地跌在地上,冰冷的痛楚令我清醒过来,无力道,“滚,你们这些怕死的人都给我滚…..”
“是。”
掌事姑姑淡淡应下,隐约有着极轻的叹然,“奴婢这就去备用汤池,公主可再歇几个把时辰,晚些时候过来也不迟。”
我不想管她,也懒的应,既是认定解浮生是妖惑之辈,满脑子皆是想着怎么让父王认清解浮生是个妖怪之身。奈何万般对策细想之下,便是颓然。
我既无父王宠爱,又远生在青陵台,并无仰仗之人,即便小算谋划成功,立时便为解浮生避开化解,虽是就此显他妖惑真身,反而更是奈何不了他。
想我子氏祖上殷商之盛,也曾受狐妖蛊惑毁下千秋基业,难不成我宋国运命脉绵延至今,也要毁在解浮生手中么?
当真是无力极了!
我负气恨恨,几乎将唇都咬破,原本的欣喜之意也都惨淡而散地不知落往何处,颓然无力坐在地面,远远便传来了钟鸣之声。
那是我每年生辰都会响起的朝岁钟鸣,我最是熟悉不过。
没有谁,会像那个敲钟之人一般牢记我的生辰,也没有谁会在每年这一天,于朝露升起的霞光之中稳稳敲响朝岁钟鸣。
许是今日下了少有的晨雨之故,又许是那个敲钟之人在妖魔横生的青陵台也出了事,钟声的到来竟是晚了这么些时候。
钟声似被大雨阻隔,万分艰难地跨越过沉沉雨幕,稳不住喑哑的断续,一声接不上一声地犹如水中入了小石,乱了幽深静谧地跟着荡出了层深层浅的纹漾,越过千山万水地终是击在我了心坎之上。
不多不少,正是十三声。
算来,时间过的不快不慢,我竟也在世上浑浑噩噩地活了十三年。
当真是微生如蚁。
听着钟声,我蜷缩手脚地抱紧了自己,下意识地跟着念声念数,竟是复又绕回了谜团一身的解浮生所在。
想他肯为我费尽心思布置生辰,定是有着什么算计之心,奈何父王已信他至此,若我不知趣地退下场子,驳的便是父王的面子,届时父王怪罪下来,不知还会临了如何的可怕局面。
父王他总归生我一场,即便那般对待与我,我也归结于他是为旁人蛊惑之故,生不出多大的愤恨之心。没什么特殊情况之下,我不想随意拂逆与他,更不想因此再被锁在孤寂无人的黑暗里。
归根到底,还是那解浮生无端做下诸多残忍事端的缘故。
转念为想,便觉他若真有什么算计,与我不过是个生而早夭之局,早已料定如此结局,我便也再生不出比坠台那日还要惊怕的哀凉之心。
心念平稳下来,倒是真想见见解浮生那个妖物到底好成了如何模样,又是费了怎样的一番心思打造出他刻意保下的生辰宴来。
我起身,径直往汤房行去。
既是为我准备,自然不能失却天家公主的尊贵仪态,否则怎对得住那妖怪的一场精心算计。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章:生辰
挂在衣架的蓝衣如水。
我本已渐稳的心也似汤池之水的温吞轻吐,难忍烦躁地倚在汤池边缘,不想看又不能不看地微仰颈项,尖锐了眼眉打量过去。
宋绣源于商丘,殷商之时便已闻名天下,其针法细密严谨,格调高雅大气,诸国王族无不用其纹绣王袍,多年下来,朝政要员的朝服礼帽也是用上此法,而高下精次之分取于用料,也别于手巧。
有青者,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我忽地想起那怪人瘦削的青衣长衫,思及他与解浮生的关系,以及那张不愿再想起的丑陋容颜,不免立时生了厌地急急将他赶出了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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