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欢喜自己有那么一些意味深藏,正无奈犯愁怎么遮掩,余眼过处,是何用妆台上的描摹物件,随想而坐,左手搭在右腕上,不能作想地轻轻摩挲起来。
打青陵台一伤后,我还真未描过妆。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一章:岁夜
数次之后,我彻底放弃了描眉的打算。
右手捏上黛笔,沾眉便是抖,连左手按着,还是抖,咬牙画下去,全是不能着力精准的虚浮深浅,一行歪歪扭扭的竟像是了爬虫,丑陋的令人惊心。
我不甘心拿了锦帕沾水拭去,定下心思再来,终究压不住摸不准力道的颤抖,再没成个样子。甩了黛笔,大袖一拂要发了脾气,可触及满案何用的物件,心下尽数为哀凉涌满。
我怎能在岁关头上还要闹脾气?何用回来见了,岂不又要担心?
可静下来,又忍不住委屈,红了眼眶睁大眼,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如此又憋屈的难受至极,到底是扑在妆台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好歹念着他们还在殿中等着,我总不能肿了眼眶过去,终是压下心绪去洗过脸,换上勾却锦雀纹绣的裙裾,以妆底遮掩了哭过痕迹,抿上唇脂打理出一个稍显精神的珑式散发,才套了浅青大麾往寝殿里走。
还未走的多近,先生憋着嗓子大吼的歌吟先传了过来,我缓下步来,过耳细听。
想他自来不拘逍遥,歌吟之曲皆是志高和远,此刻而来的民间小调无不是些柴米油盐的男女□□之词,当真有些委屈了他。
先生已做至如此,我怎能再去自怜地端取姿态?
自嘲生笑地转进殿,顿时为眼前的光景愣了神。
这两人当真是孩童脾性,就着盛有食材的瓦盆,一个掂着牙筷敲了节奏,一个则挥着擀杖浑做起鼓槌之势,哐当当地敲出了无所顾忌。
两人皆是挽胳膊挽袖子地露了肌肤,还糊了一脸的粟米粉,见我进来,尴尬不掩地大张了眼眉,好似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鼓了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见两人望我生惊,我怔然而问,“我脸上生花了?”
两人摇头。
我摸上脸,狐疑道,“你们……”
他们极快地互看一眼,何用嘿然嘿笑地落下擀杖,将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尽数敛下瓦盆中笑道,“菜都理好了,我拿膳房蒸煮去!”说着胳膊搡了下先生,眼神飘的急得很。
先生轻咳做声地掩下尴尬,故作斯文地放下袖子,敛眉淡道,“抬着桌子走。”
何用立僵,脸色尴尬地泛红,以一种逃不了的模样瘪嘴恨了先生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下瓦盆,滑手摸到桌子边角,愤愤道,“抬就抬。”
先生摸到边缘,忽又飘起眼,斜着我道,“总算有了点儿守岁的喜庆,早该做这模样,多好瞧,是不是,鬼丫头?”
何用忙不迭地点头,一幅不敢应话的委屈模样。
这才明白他们两个惊的是我描摹淡妆之事。
定是何用原想夸我几句,又顾忌时欢未醒以及我手伤之事,才不敢过于放肆,一阵隐敛不发,偏是先生不想放过褪却我沉重心思的机会,调侃而来的,自是惹得她无奈又委屈。
我想得明白,浅笑睨了何用,不无压了点儿声气道,“是该喜庆些,何用,殿里的新衣你若是不穿个喜庆模样来,我可饶不了你。”
何用惊然做苦,哀道,“怎地又成了我的事?我都没敢应话的!”
“哈哈,早该这样!”先生大笑,很是开心何用受屈,“走嘞。”
何用皱紧脸,不无气恼偏又不敢呛声,生怕还要担上什么委屈,抬上桌子跟着先生往外走,我忙是跨进殿里,省得碍下他们的道。
眼瞧两个冤对家出了殿,我才往里间走,边走还摸了脸,暗想道,“不就是描了点妆,至于见了鬼?”
想想也觉有趣,远远见了时欢,到底压不过心底叹然,默然走到榻边,落眼而来的,依旧是毫无清醒的迹象,心弦不免起伏不定地绕成了团。
俯下身,隔空低眉的,忍不住压近了一些,发丝顺着肩胛滑落下去,几缕跌在他面具之上,也挨在了他发上。
这狐狸面具,我曾想过摘上一摘,及至后来,却是想着能有一日,他能亲自在我面前摘去。
他不藏,我才能眼有见,及至心有见,有心为藏的话,那摘与不摘,大抵也没什么区别。
细细描摹他几眼,说不明的难抑心绪涌来,低声道,“喂,妖怪,他们见了鬼呢,难道你就不想见一见么?”
他怎会有反应呢?
眼角模糊泛上,我又是个俯视姿势,还未曾打个转儿,眼泪已径直落了下去,啪地砸在面具上,也不过是一声轻碎轻响,吵不得他醒来。
我明白的。
挽唇作笑,轻道,“眉以君描,我等你。”
岁夜,像是我数着呼吸到来的。
掌灯时分,何用进殿布菜,先生跟在后面帮衬,等他们把小书房陈列好的案几摆满岁夜酒食时,岁夜,也就彻底到来了。
盏盏灯火皆罩上了红灯锦帐,应得整个殿内都是红通通的喜庆。
我让先生上座,跪下磕了一个头,起身捧着以红纸包裹的钱币奉上,恭敬道,“子夏于青陵台孤单八岁,不曾有守岁欢喜,及至先生带我出青陵台入蒙城寺,始才得亲族之情,享岁末团聚欢喜。银钱虽少,亦可表阿折对先生敬爱之心,惟愿先生岁岁安康,心境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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