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希婕困死了,感觉一晚上净帮老父翻身了。睡意朦胧间她闻到一股非常熟悉的香气,淡淡的白栀。以前闻的惯了,几乎置身其中而不觉,现在许久没有闻到了,这温柔香气反而像是一剂浓浓的纯薄荷油倒进她的五脏六腑,她瞬间清醒,腾的坐起,反倒把姜希峻想了一跳。
“呵!姐!你这是要干什么!鲤鱼打挺的!”姜希峻一边小声抗议,一边把早餐放在桌上,“过来吃饭吧,吃完你就回去歇着吧,晚上再来换我。”可是姜希婕不为所动,一脸疑惑的四下打量。“找什么呢?”“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人来了?”姜希峻歪了歪头,眼珠一转,“没有啊,你做梦呢吧。”“没有?”“没有啊。”姜希婕站起来,像条丢了追踪许久的的猎物的猎犬一样凭空用力嗅了嗅,“那这一阵。。。”她本想说王霁月身上的味道,但是不行,“栀子花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姜希峻饶是配合,还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我可没有啊,我身上要有也是早点摊的味道。你肯定是做梦了。快来吃饭。”姜希婕也就放弃,以为自己真是相思成痴—也是,来了广州她总觉得离王霁月很近,还差她的一封没写的信,没说的话,和几欲冲破胸膛化为现实的去找王霁月的冲动纠合在一起,如八字不合五行相克的体内真气,日日夜夜的折磨她。
姜希峻把大肚粥碗从食盒里拿出来递给姜希婕,劝她好好吃个早餐就去休息,不动声色的看了门口一眼。
呵。
王霁月饶是耳力好,听见那头吃早饭的声音才悄悄地推开病房的门蹑手蹑脚的出来。照常理,她可以走到门口去跟姜希婕笑着问声好,这样就会毁了姜希婕端在手里的那碗粥。她也可以一脸委屈和纠结的走到门口怯怯的问声好,唤姜希婕一声,这样估计不至于太过惊吓,断不至于摔了那个碗,兴许还能稍稍降低她俩碰面的尴尬程度。
但是王霁月毕竟是王霁月,她的美有好一部分就是来自于她灵魂里矜持的内隐与活泛的外放的纠缠对峙。曾有西子捧心,今有她王霁月徘徊门口,就不敢进。
她走出病房一个箭步跳到了姜家病房的门外左侧,靠着窗子。窗外是一棵四层楼高年纪不小的香樟,风一吹,四下安静竟然能听见树叶沙沙的响。往日里,王霁月觉得这样的森林低语最是宁神静气,哪知现在竟是毫无作用,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几乎震破耳膜。
不,她还没有准备好。她不知道要对姜希婕说什么,她甚至不能推测姜希婕现在到底怎么样想,更妄谈能把握一旦见面之后到来的种种后果。原来在对待人与情感的不确定性这件事上,姜希婕当时也是鼓起了巨大勇气的。
她王霁月自问从来不愿做冒险之事。若无□□成的把握,她宁愿畏缩不前。再加上这件东西万一还不想要,那便是十头牛也不能把她王大小姐拉上阵了。
此刻她心想大不了拖延到夏天回上海,浩蓬婚礼总是要见面的—若是那时给她发帖她反而不来,也就足可见得她对自己是了断了那不该有的念头的了。念及如此,给自己着懂啊借口的王霁月反倒心意笃定了,跨步从病房门口逃也似的走了。唯独有些不舍,余光瞟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姜希婕,背影如此瘦削。
你要千万保重,不论有没有我。
当她身影匆匆一过,姜希婕却好像感受到什么时候,猛一回头,可惜什么也没看见。那清晨的门口空落落的,寂寞的空气都显得稀薄。
“你看什么呢,姐?”这次姜希峻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千里之外,北平,傅宅。傅仪恒才回来没几天,倒不是留恋山西家里,而是有些事情要提前做好安排,以现在情势来看说不准哪天就用得上的,察哈尔方面也减员严重,她还得负责帮助吉鸿昌。饶是如此,她还是得正常回来上班,教书,这些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她也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唯有按时回来可以见到一直在给她发电报过年都没闲着想她找她的王婵月,让她期待,让她欢喜。
王婵月像过去的自己,更像自己的世外桃源。她让自己暂时放松,让自己游离世外。傅仪恒知道这样的日子长久不了,王婵月也不可能永远的置身事外,这个时代的洪流裹挟一切,让所有人身不由己。是所有人,没有人能够例外。她不但有这样的觉悟,还有继续把水搅黄的想法。饶是如此身体力行的信奉这个宗教,她有的时候依然希望甚至帮助王婵月继续置身事外。
她不知为何,总是舍不得。
“你瞧你,还给我带这么多东西。”傅仪恒让人接过去收起来,“可是别以为你给我带了这些我就能不算你在我这儿的茶水钱啊。”王婵月笑着瞪她一眼,道:“你收,你只管收,你收成什么样我都付。这么高级的,”她想说长三堂子,又怕傅仪恒生气,有的时候她把握不好玩笑的尺度,“什么啊,堂子吗?”傅仪恒用的是嗔怪语气,面上却是妩媚的笑容,转过身牵着王婵月的手走进内室。王婵月不知她此举何意,满以为自己被调戏了—事实也的确如此—便红了脸。
幸好傅仪恒没说出什么“你都来了堂子倒是何时在此留宿啊官人”之类的话,她向来都是居高临下的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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