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希婕已经回去上班了,原因是美国被打之后,政府认为有了找美国要援助的大好机会,让她赶紧回去帮忙。结果那日,姜希婕回来气哼哼的—为啥?派去香港接人的飞机,人呢?一个要人都没接回来,曾经的南天王陈济棠都没有接回来,孔二小姐和她的狗回来了。
“就这样!国家不亡才怪了!”从她工作起,就经常这样说,只不过这次说的更像诚心相信的样子。
国家还第一次派军到缅甸去参与盟军作战,对此王霁月觉得有点不妥—何况派出去的精锐,万一折损怎么办?她告诉,姜希婕道:“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香港眼看保不住,殖民地那点儿兵怎么可能扛得住!日本既然和美国开战,战略资源就是第一位的。必然要打东南亚,我们的资源也是从东南亚来,派出人去保滇缅路才是保国家的命脉。”王霁月懂是懂了,霎时间又想到更要紧的问题—第一,日本与列强开战,势必租界不保,王浩修的安全还能不能保证?有父亲在,似乎可以?这且不论。第二则是叔叔婶婶在马来亚,业已捐输金钱无数给日本,现在日本打过去了,她反而很担心万一槟城也被占领,叔婶二人的安危。
毕竟现在人人都知道日本人的做派了,哪有个准话。
她找姜希泽问一下王浩修的近况,姜希泽说:“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他还算安全。但是我不能保证他的安全。现在能保证他安全的是日本人。你父亲也不能。”言下之意,鞭长莫及,除非你能疏通日本宪兵队和特高课,否则找谁也没有用。姜希泽以为是小妹妹婵月担心兄长,又找补道:“他自己不愿意走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吧。不过浩宁挺好的。”合着二者能保全一个就是胜利。倒像是他自己以身作则,弟弟也在那边自己不也没管吗?
她也只好罢了,毕竟眼前的麻烦也不少。
照例,徐氏死后,应该将她归葬祖坟。她自己的态度从“该怎么办怎么办”进化到“想怎么办怎么办”,唯独一点不肯苟同—她要一个漂亮好看的灵位牌子,不能太华丽俗气,又要百分之百的好看。说起来是毫无道理的要求,姜同禾心怀愧疚,为补偿终生劳累的发妻,前后嘱托好多人找了木头请了工匠做好一个,天天供在那里,徐氏文玮之灵。
徐氏既丧,姜同禾也不再出去交际,分毫不差地便做老鳏夫。大家见他也可怜,总不好邀请他来参加什么晚会。他也像是恍然醒悟那样厌恶起这些东西来。姜希耀本来要被调回,忽然间陈诚担心起他家里来,又觉得精锐尽数在外,没人拱卫重庆很不安全,军事会议上一提,爱徒就被调任留下守卫重庆了。那意思还有一点,你就别走了,你走了家里不好办,还是留下吧。
留下他也用处不大,姜希婕想,他天天在前线,大嫂天天在工作,夫妻二人谈不上互相有什么从旁协助不协助的。若说能帮忙,倒不如说自己给大婶帮的忙大些—且不论她依旧回到岗位去分那小的不能再小的援助蛋糕,偶尔出席些什么牛鬼蛇神的晚宴,姜希耀是不会去的,去了也是白搭的,反而形成徐德馨和自己的小姑子一同出席的景象。
她倒是很想和王霁月一同出现,可惜不能。徐德馨看穿她心思,是夜两人站在英国军官俱乐部里、离夫人二十几步外的地方,姜希婕满脸不高兴—看见几个她很清楚是贪腐之徒的要员,但惩戒不能—徐德馨就安抚她道:“知道你想和霁月出来,”贴着耳朵低语,“可你也想想霁月乐不乐意吧。再说了,叫人家看出来你们俩般配的不行,又得给她添多少是非。”
保育会有人开始嚼舌根子说王霁月年长不嫁老处女这码事,又有人说当时姜希婕以身救命的事,分章分段,绘声绘色。王霁月不打算搭理,自然也没有告诉姜希婕,她觉得没有必要在意。但徐德馨总归听见了,她是知道内情的人,于是告诉了小姑子—她当然不觉得有什么羞耻或恶心,她早已接受。只是觉得这样对王家人不太好,脑袋上扣着汉奸的帽子,再让人家说王霁月为了巴结姜家出卖色相?你倒是想光明正大了,你光明正大得了吗?
有的事情固然是对的应该的,但是要是做了等于没做,达不到应有的意义,那不如暂时不做。
姜希婕听说之后倒没有勃然大怒,像当年那样去指着人家鼻子骂,只是感叹,十几年了,被人辱骂的话也没有什么改变。还不如做好她自己,得到更多人的喜欢和赞扬,这样好像就能增加她们这段关系和世俗议价的筹码。只是她也不得不考虑起往后是否真的要到海外去的后路来。而今连她这样的人都对战争缺乏信心了—哪怕她刚刚得知美国人给了一大笔贷款—何况别人?
美国和日本开战了,是啊,哪有怎么样呢?普通的老百姓觉得这样就有胜利的希望了,打败日本是有希望了,可是打败日本之后,我们,这场战争中渺小的微不可闻的主体,还在不在?山河故乡还在不在?到时何止百废待兴!何况在姜希婕现在看来,这个国家从根系上腐烂的问题近百年而未决,现在依然威胁着国家的前途。数日前,军统来人到他们的办公室里,客客气气的和她打招呼,然而二话不说的带走一个下属。她当时也只能摇摇头,虽说不曾出于意料,但这人只是为生计出卖了重要的物资情报罢了。也许在军统手中,可以凭借此人顺藤摸瓜抓到上游奸细也未可知?她叹气,抓住又如何?多少大员在贪污?这些小职员为生计所迫,何尝不是为这些贪腐的下辈子都花不完这些钱的混蛋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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