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得她一个字都不认识了。
不过,不认识也没什么打紧的。
梁琼诗含笑绕到一旁的书桌上,挑了一支笔,提笔便在宣纸上落下了一个‘许昭平’。
墨渍一晕开,梁琼诗的手便悬在半空中提不住笔了。
她的手不是废了,为何又能写了?
等等,若是她的手腕废了,她入宫这么长时间如何端得了茶,捏得了筷子?
梁琼诗眉头挤成一团,不信邪的又在纸上落下了‘梁琼诗’三字。
六字,三三成行,簪花小楷,不过如是。
梁琼诗忽地想起君王第一次与她相见之因,便是他下旨命她写字,而她却手不能书。
手不能书,手不能书……
梁琼诗看着纸上的六个字,莫名觉得讽刺,何谓手不能书,若是手不能书,那纸上的六字又是何人所写?
可告诉她太医诊治结果的不是她的亲姐姐梁茗执么?
双腕尽损,手不能书,喉舌已损,眼疾无解。
这可是她这六年来刻在心底的痛。
如今却是一个一个破了。
梁琼诗抬高双臂,趁着日光看了看自己的双腕,所谓‘皓腕如霜雪’也不过如是。
六年的时间,似乎隐去了一些,隐去了曾经的刻骨铭心。
她的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君王所言的‘先帝布得前局,茗执布得后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姐姐莫不是以她做了棋子?
棋子。
棋子。
姐姐以她做棋子,又能谋划到谁呢?
靖太子,君王,她……
这似乎是一张由死人织就的无形的网,把她们都罩在其中。
梁琼诗沉了口气,随手写着字的纸揉成一团,握在手中。
她梁琼诗从不受人摆布,纵使是先帝,姐姐也不成。
想着姐姐的坟茔就在坤殿,梁琼诗连忙跑到榻侧,冲着殿门唤了声,“来人啊!本宫要去坤殿。”
“是!娘娘!”梁琼诗一开口,宫门外随即又宫人应声推门而入。
梁琼诗第一次清楚的看着几十个人在自己的面前忙碌着,伺候她更衣洗漱,为她打理发髻,上妆容饰品。
梁琼诗低头瞧着自己的指腹捻过脖上挂着的念珠,又抬眸看了看妆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笑了笑。
她已是许久没见过这些了。
“娘娘,已是妥了。”
梁琼诗瞧着在她眼底连头都不敢抬的宫人,低低笑了声,“那便行吧!”
“是。”
梁琼诗任着宫人将她扶出殿门。
当着两只脚都踏出了殿门,梁琼诗低语道,“扶我面向着殿门。”
“是。”宫人顺从的声音让梁琼诗甚是满意。
待转过身,梁琼诗抬头看了眼殿门的匾额。硕大的‘乾殿’让梁琼诗有些站不稳。
“本宫平日住在哪间宫殿?”
“回娘娘,娘娘平日就住在此。”宫人搀着梁琼诗的身子,带着她朝着车辇的方向走。
“那此处是?”梁琼诗从未想此时这般不安,踏在脚下的地毯如同针一般扎到了她的心底。
“回娘娘,是君王赐的琼阁。”宫人慢慢的走,慢慢的回话。
“琼阁?那此处是?”梁琼诗记得她是从‘乾殿’出来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和君王应是在乾殿中呆了三月余,而那三月之前,她记得她亦是住在此处。
若是她自进宫以来便在此处下榻,那君王在那些没有陪她的夜里又是在何处安寝了?
梁琼诗听着宫人道“此处便是琼阁”,便知这宫人许是受了君王的命,欺着自己眼疾。
“那乾殿在何处?”梁琼诗忍住心中的笑意,一本正经的问。
“这……乾殿可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奴婢只是听过却没见过。”宫人被梁琼诗问的低下了头。
“是吗?”梁琼诗踩着另一个宫人的背,上了车辇,“那乾殿是不是有书架?”
“许是有吧。奴婢不清楚。”宫人抬高梁琼诗的手,让她上得更便宜。
“那琼阁有吗?”梁琼诗的脚落在车辇的帘外。
“琼阁自是无的。”宫人跪到地上,声音已是有了微微的颤抖。
“辛苦你了。本宫会记得回来打赏于你的。”梁琼诗伸手撩开珠帘,自行踏了进去。
宫人从梁琼诗的话中听出她希望自己在原地候着,连忙叩头道,“娘娘,圣上旨意,无论娘娘去哪,奴婢必须跟着。”
“你想要监视本宫么?”梁琼诗坐在车辇内,看着不远处朱红色的宫墙,眼色黯了黯。
“奴婢不敢。”跪在车辇旁的宫人听着车辇内传出的声音,随即慢慢起身往后退了退,又跪下,“娘娘三思!”
“不敢便退下,何须本宫三思!”梁琼诗闭上眼,不做退让。
“是……恭送娘娘……”宫人见梁琼诗坚持独行,随即冲着驾车的公公使了使眼色,“行车!”
“是!”
梁琼诗看着驾车的公公扬起的马鞭,高扬的辫尾让她的心随着马的一声嘶鸣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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