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说什么原因的话,叶知秋确实说不大清楚这大晚上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拐到这里来。大概是同情吧。
王叔的声音,阿弥是听得出来的。
每回外婆把麻袋的垃圾堆到街上时,王叔就会跑来和外婆吵架,能从早吵到晚,有好几次还叫人把外婆堆在路口的垃圾拖走,扔到了垃圾场里。
所以王叔和阿弥家关系不大好,这会语气却是和颜悦色:“阿弥啊,你外婆早不听我的,我都和她说了多少次了,害人的事情不能做,你看吧,这不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对不对?”
阿弥没有说话,拽着叶知秋的袖子,人往后躲了躲。
阿弥无论如何也不肯跟着小李和王叔上车,只一个劲的往叶知秋身后藏。
王叔劝了半天,急得两眼冒火:“这大晚上的,我从被窝里爬起来帮你去医院看看,我容易吗我,你还这不领情。”
小李也是急得打转:“你有什么诉求你倒是说啊,我来这么久,愣是没听你吱个声。”
“算了,算了,她就这样。不爱说话。”王叔摆了摆手,双手叉腰,一副来气的模样。
长勺街的人都说,阿弥这辈子的话都给外婆吃了,所以阿弥才会这么安静。大家还说外婆就是嘴太利害,损了阴德,所以阿弥才会瞎掉。
外婆说了,长勺街没有好人,男人们都是坏人。
阿弥不肯和他们一起,使得叶知秋最终决定再回趟医院。
医院里的周警官等得两眼发红,肇事司机倒是靠在椅子上睡得迷迷糊糊,被叫醒的时候抹了把口水。
流程很简单,确认事故,身份,责任问题,签字等等。
案件很简单,家属诉求更简单,几乎没什么异议,早在阿弥出现前,大家便已经在心里框定了后续的事情。
阿弥写不了字,只能在各种文件和单子上按下红红的手印。
肇事司机见事情处理完了,后续的事件保险公司会搞定,便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子,走到阿弥面前:“虽然这次事故主要原因不在我,不过对于你外婆的不幸,我仍旧有着不可推托的责任,我感到非常的自责和抱歉。”
阿弥静静的站在那里,她看不见,不过她能感受到面前站着个人,她伸手往前探了下,便摸到了司机的肩膀。
大家都不知道阿弥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她。
阿弥这时手扬了起来,往下一劈便是响亮的一掌,这一掌,准而有力,直接把肇事司机的眼镜打落在地。
在场的人,都被阿弥的举动吓了跳。叶知秋也没想到阿弥会有这般动作,她拉过阿弥的手腕,以防止她继续做出什么吓人的动作。
肇事司机接过周警官捡回给他的眼镜,摸着脸瞪了阿弥一眼,气怵怵的:“我跟你明说了吧,这事本身就是你外婆的错,我不能说是百分之百无过,但现在,我们两清了。再见。”
忙完一系列的事情,周警官也走了,王叔本来还想做做好人,结果看见阿弥总不理他,他便也甩手走人:“反正到时候你有的是赔偿金,后续那些破事,你自个想办法吧,我也不管了。”
“你不应该和他们置气。”叶知秋这下便有些头大,该理事的全都被气走了,她一个医生倒像摊上事儿了似的。
阿弥低了下头,左手揉着右手的手心:“外婆在哪里?”
阿弥伸手摸了下外婆的脸,指尖刚碰到表层的肌肤时,她便猛然将手缩了回来,往叶知秋身边躲:“外婆脸上有什么?”
叶知秋已经注意到了阿弥摸的地方,是她将阿弥的手放到外婆额际的,想着这样可以让阿弥从上往下辨别外婆的样子。
“什么也没有,你刚刚摸的是额头。”叶知秋有些奇怪,她并没有觉得外婆脸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你是害怕吗?”
阿弥摇了下头,重新往刚刚碰过的地方探出手去,接着又收了回来:“有什么东西,很粗糙的,刺刺的,不舒服。”
叶知秋突然明白过来,心里百般滋味:“那是皱纹,人老了之后,皮肤就会慢慢失去光泽,变得有些发皱,不再是滑滑的感觉。”
阿弥是九岁那年失明的,对于老去的概念很模糊,失明以后对周边的感知,除了靠声音,便是靠触摸。她会如此陌生外婆脸上的皱纹,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几乎没有摸过外婆的脸。
叶知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有些堵。
外婆脸上的皱纹比普通的同龄老人要深得多,除了年轮的痕迹,她脸上,更多的是常年的日晒和劳作刻下的痕迹。
阿弥没有在外婆的遗体边呆很久。
突然失去了大嗓门的外婆,一点都不像外婆,对于她来说,躺在那里的根本就不是外婆了,只是个干巴巴的物体,奇怪得没有了样子。
“我想坐一会。”阿弥和叶知秋说。接着她们便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下了。
阿弥静静地坐着,她听见眼前总有人匆匆地跑过去,有时候又是变成蹒跚的声音,有些人走得很快,有些人走得很慢,有进候是一伙人,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还会有人突然哭出声来。
原来这就是医院。
有点吵,外婆也不会喜欢的。
阿弥突然想到,她不知道要怎么把外婆带回家里,她问旁边的叶知秋:“外婆要怎么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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