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师举棋不定,想要写信回京问问魏会,又觉不妥,早前魏会便不愿与昭明太子绑得太紧,眼下,怕是更不会轻易抉择。
魏师是武人,头脑比较简单,再三顾虑,无法决断,便干脆专心打仗,等打下了建康,便是首功,到时不论投谁,他都有丰厚的资本!
只能说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魏师一路砍杀,马不停蹄地奔到建康城外,只见大夏国旗在城楼上迎风飘舞,刺人眼目!
魏师犹存一线奢求,兴许攻下楚京的是晋王呢?
直到看到出城迎接的朱遂,那点微末的奢望化为灰烬,魏师恨道,晋王那小东西哪里去了,真是没用!
凭良心说一句,晋王做的不错了,他与夏侯沛有相同的困扰,帅将不相知。
一到军营,他也获得了属下们的质疑,晋王是有能力的。先观察,待渡江后,他观察得差不多了,便一手压,一手提,将轻视他的都打压下去,用的是明升暗降的手法,看着是受到重用,实则调去了后勤;至于向他示好的,他则委以重任以作回报,如此,手底下的心腹自然更为忠心。
不得不说,晋王这一手收拢人心,排除异己,做得甚是熟稔。他错就错在,此时是要作战,而非高卧无忧。他提拔的人,未必有才,排挤的人也未必庸才,加之军营大动,主权虽收拢,却也引起了动荡,使人心不安。
如此,晋王帐下的将士便不如秦王帐下的将士善战,凝聚力也不如秦王,乃至所受爱戴也远不及秦王。
这是由于一开始便用错了战略,秦王想要的是战胜,将麾下将士拧成一股绳,威信自然而来也随之而来;晋王要的是□□,要的是在军中插上一脚,舍本求末,横生枝节。
攻下楚京的捷报传至京中,正值正旦前夕。
皇帝失去长子的悲痛终于被缓解。
盼了多少年,终于盼来了今日,从此以后,一条长江再不能分裂国土,南北皆是一体。这等丰功伟绩,必要祭天!
皇帝兴匆匆地率领百官,去祭了一回天。告慰过皇天后土,想想犹觉不够,又去太庙祭了一回祖,祭天的时候很肃穆,祭祖之时,皇帝痛哭流涕,朝着先皇的牌位郑重祷告,朕总算不负列祖列宗,开疆扩土,彪炳史册了。阿爹你也不要怪我狠心,换了阿兄肯定是做不到这样的,我抢他皇位是因为我比他适合,阿兄你也别怨朕,朕所为都是为了黎民。
皇帝腰杆挺得无比的直,朝臣们却从喜悦中逐渐沉淀下来,一齐陷入了沉默。
皇帝祭天祭祖,皇子们都靠后,站在他身边的是十岁的周王。十岁的周王具冠冕,身子立得笔直,神态严肃,很有小大人的气派。
年长的大臣还在周王身上看到昭明太子的影子,当听到皇帝唤他“大郎”,大臣们一齐噤声不语了。
圣意如何,还得再观望观望。眼下最要紧的是,速召领兵在外的晋王与秦王回京!
楚京已攻下,秦王首功已得,晋王虽未得首功,也立下了不少军功,余下的,皆是繁琐之事,二位殿下多留无益,快快回京方是正经,毕竟,昭明太子薨逝后,朝廷第一要务已从江南战况转成了储位之争。
若皇帝养周王养出感情来,要立皇孙,许多或归晋王或归秦王的大臣岂不是白忙活了?
晋王与秦王,必须回京!
还没来得及高兴大夏统一南北,结束了三百余年的华夏分裂,朝堂便陷入一种浮躁之中。
而之后正旦朝见,皇帝接受朝臣与外宾朝拜时让周王坐在自己身旁。大臣们直接就懵了,醒过来就要谏,刚一张口,还没吐出字来,便看到突厥、高丽、安南等地使节也在当场。
家丑不可外扬,愤怒的大臣暂且忍了。
行动上忍了,心里早就骂开了,这不合规矩!若是已经封了太孙,大臣们绝无二话,那是君!君臣有别。可眼下还没封,让底下站着的叔叔、叔公们跪一个十岁的晚辈?没这样的道理!
因皇帝种种行为,周王的赢面看来竟比他的两个叔王要大,他有皇帝爱护,还有他父亲留下的政治资本。
大臣们是不安的,若是真立了太孙,国将永无宁日,晋王与秦王不会罢休的!
待到正月初八,内外命妇朝见皇后,人人皆是忧心忡忡。
最先提起这一茬的是舞阳长公主。
朝见后,中宫赐宴,宴上,舞阳长公主便道:“周王是我侄孙,我一向爱护,昭明太子去后,周王便脱胎换骨,无一丝过往的腼腆之气,做了一家之主的小郎君,就是能顶事。”暗示周王野心不小。
能在殿中领宴的命妇身份都不会低,秦王妃坐在皇后左手第二个的位置,晋王妃、卫王妃、韩王妃、蜀王妃、燕王妃亦在,还有汉王妃等与皇帝一辈的,溧阳公主等出嫁的公主,再有高宣成夫人,秦勃夫人,苏充夫人,皇后的母亲齐国公夫人等等亦在殿上。
一时间,推杯换盏的声音倏然消失,殿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众人皆有意无意地望向皇后。
皇后搁下象牙箸,转向舞阳长公主,她淡淡一笑,如微风迎面,令人心旷神怡。
“周王肩负一家,总是强硬些的好。”
舞阳长公主亦知此时人多口杂,不合言事,便笑道:“可不是。”
不论周王是自己要求还是皇帝携带,他在正旦日受了朝拜是真,就算是皇帝携带,周王自己不会辞吗?他生于宫廷,也早已进学,难道分不清其中轻重?十岁早不是一无所知的年岁,理当明辨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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