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胤真人回神道:“并不曾有,只是……为师于梦中得知,画楼的来历,只怕有些奇特之处,你今日知道便罢,以后且不要声张,以免他人猜疑。”
陵越不知何意,但师尊既如此吩咐,他自然无有不从,紫胤真人上前,以灵气丝丝缕缕注入她眉心朱砂上,良久,陵越只见她连日来紧绷的身体似是放松下来,双手终于缓缓松了,口中尚喃喃不止。
紫胤真人收了诀咒,拂去她掌上荆棘,陵越忙上前细听,却是她在低喊:“师尊…师尊…弟子不是妖孽!弟子不是妖孽!师尊!弟子不是妖孽!”陵越大惊!
她语气却越发焦灼慌乱,以至于抬手便胡乱抓去,触动伤口,她似是对那疼痛极为害怕一般,不住颤抖,额间大汗淋漓,紫胤真人忙上前制止,却被她一把抓住衣袖,手掌用力间闷哼出声,眼睛睁开,却只是看到一片模糊的蓝白色影子,因伤重懵懂,于是更加挣扎急喊:“弟子不是妖孽!师尊!弟子不是妖孽!弟子死也不愿被逐出门墙!”话到后来已是哭叫出声,眼泪急流。
陵越又惊又急道:“师尊!画楼这是怎么了!”
紫胤真人见她惶然惊叫,忙急急施了清心咒,这才缓缓安抚她□□的qíng绪,随着咒诀发作,她无力垂下了手,一会便沉沉睡去,待裹好了她手上伤口,陵越急忙问道:“师尊,画楼梦中如何这般惊惶,谁人道她是…是妖孽?”
紫胤真人摇头道:“她自然不是,否则为师如何看不出来!只是她此身乃借尸还魂而来,尚不知她前身是何经历。方才在梦中被魔魅道破此事,这才令她这般心乱,只恐被当做妖孽逐出师门。”
陵越吃了一惊:“借尸还魂?”想起当年积云道长说起她过往时,曾道她三岁重病,醒来后便眉聚朱砂,从此大异常人,原来如此!
想必心中自知自己奇异之处,天长日久背负秘密,一朝道破,唯恐师尊不容,师门厌弃,将她视作外来妖物,久而久之更是对隐瞒此事恐惧不已,因道:“难怪她总是与别的修者有些不同,只是天墉从不会不问是非皂白便轻易处置人事,借尸还魂之事,古来有之,于修仙一门来说也算不得如何奇异难解,画楼修行多年,当是了解,如何这般惊惧?”
紫胤真人却是不言语了,想起那魔物方才在梦中那番污言叫嚣,她惊慌失措的只怕也不单单是如此缘由。
他自榻边拿起那把腾空,上古仙剑,非同凡响,剑鞘古拙霸气,剑罡阵阵,剑气长鸣不消,轻触剑身,仿若还能感受到当年此剑凌空而降,迫退来敌的威武。
紫胤真人轻叹,这是那孩子险些丢了xing命也要为他取回来的,桃花大劫,究竟应在何处?当年曾听得她在院中同其他师兄弟说起日后前程,理所当然一句:“我自然是留在师尊身边啊!”,想是那时,便已种下痴意而不自知吧。
陵越不知内里,唯恐他因此事伤怀,恰逢有弟子进来禀报,道是三清观长chūn真人已来了,正要求见紫胤真人,陵越便请了人来了临天阁书房。
长chūn真人一见紫胤真人同陵越进来,忙起身施了大礼道:“孽徒犯下罪过,戕害同道,无有可恕,贫道只求真人慈悲,留他一条xing命!”
紫胤真人非是不肯饶人的跋扈之人,连忙制止他行此大礼,陵越道:“道长且稍坐,此事尚未得细问,待我将人叫进来,道长也听听此事原委吧。”
长chūn真人面有惭色,自然同意,一时有弟子将袁世贞带进来,他进门见得三人在坐,又见师父面有怒色,忙跪下身去,道:“弟子拜见师父,弟子行此卑劣之举,连累师门,求师父责罚,弟子甘愿领受!”
他早已不复当年意气,便连这些年在庙堂中的自信从容也不见踪影,心灰意冷,神色黯淡。
为人师者,便是徒弟如何不争气,见得眼前样子也难免心酸,长chūn真人怒喝道:“你还不将此事原委道来!究竟如何私心犯戒,与那魔物一处害人!”
袁世贞双目流泪,对三人叩头道:“弟子昔年见到殷师姐,钟qíng不已,只是她一意修道,无意于此,弟子自幼跋扈霸道,半生顺遂,心中不甘放弃,弟子既知殷家底细,下山历事时,便赶往凉州投奔西北军帐下,后殷家位登九五,弟子心中欢喜,自觉殷师姐必定还俗受封,又可与她相见,一日在长安城外卫道时撞上了魔魅,被她摄住心神,受其蛊惑,心生魔障,以为可以借魔魅之手改变她的心意,故以腾空相诱,殷师姐果然愿意前往,弟子却不知那魔物那般歹毒yīn险…”说道这里,已是痛悔不及,大哭道:“大错已经铸成……弟子无可饶恕,无颜苟活,真人,你杀了弟子吧……”
言罢伏下身去,甘心受死,紫胤真人哪里能就这么杀了他,见他如此qíng景,又思及殷画楼在幻月城下那凄惨qíng状,只是险险差一步,他便真的回天无力了,一时未有言语。
陵越怒道:“你修行十数年,心志如此松散!将门下清规抛到哪里去了!”又念着长chūn真人年事经历皆比他高,连连相求,他作为天墉掌教,一时也不能太过拂他颜面,忍了又忍,才把剩下的话咽下去。
长chūn真人起身一揖到底,叹道:“昔年贫道路过袁家,这孩子也不知如何想的,硬是要随我入门修道,供奉三清,袁家执拗不过他,相求贫道多时,我才收了他做徒弟,如今看来,孽缘竟像是早有注定,真人与掌教不必为难,如何处置,便直言说与贫道,因果相报,乃是正理,贫道绝无包庇,只是,他此番闯下大祸,真定袁氏一门定然受到牵连,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而袁家上下何辜?恳请真人看在三清观薄面上,且留得他一条xing命,贫道便带他回山,终生禁锢思过轩,为袁家和他自己赎了这一世罪孽吧!”
紫胤真人沉思良久,叹道:“道友爱徒之心,贫道亦能领受,罢了!也是我那徒儿命中该有此劫,此子既生悔意,尚可宽恕。心生魔障,堕入邪道,戕害同门,不若废去修为,了却今生,道友自带了他回去吧!”
长chūn真人心下一抖,只觉万分可惜,可此事已再无可转圜,人间正修与魔修勾结,这等大错,留得xing命已是侥幸,想想也罢了,再如何可惜,这孩子自己只怕也心xing已死,从此再无道心!不若做回凡胎ròu体,了却此生罪孽,再求来世吧!
转身对袁世贞道:“你一身修为皆是为师所授,终究是为师道行浅薄,授得你道法,授不得你道心,今日犯下大错,为师废去你这身修为,回山后永禁思过轩,终身不出,你可领受?”
袁世贞闭了双眼,抹去眼泪恭敬道:“浮生若此一场大梦,今日梦醒,弟子甘愿领受!”
长chūn真人一叹,挥袖祭出一道白光,打入他经脉,袁世贞忍住那锥心蚀骨一阵疼痛,仿若失去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又仿若放下心中长久以来的负担,几息之后,大汗淋漓,修为散尽。
长chūn真人又行礼道:“多谢真人酌qíng宽恕,此时正是贵派忙乱之际,贫道便也不久留了,只是袁家一事,还定要请那小道友醒来后周旋一二。”
此事既出,袁世贞不再回朝任职,金殿之上自然会探得此事原委,紫胤真人点头道:“此乃修仙门化外之事,自不当牵连无辜,待那孩子醒来,我便命她修书前去,说明此间原委,道友且放心。”
长chūn真人便辑礼道:“如此也算圆满,贫道便不再叨扰,这便带了他回去行门规,告辞了!”
紫胤真人也并未多留,陵越送了长chūn真人出门,行至院中,袁世贞便忍不住回望西厢,只见那房门开着,里外皆寂静无声。
长chūn真人一振拂尘,喝道:“走吧!缘何再生执着!”,袁世贞便不再驻足,跟着长chūn真人亦步亦趋出去了……
殷画楼醒来时,午前阳光正烈,窗门都开着,微风把蔷薇的花香chuī拂进来,她身上并无痛楚,只是觉得无力,怔愣的盯着帐顶看了半晌,她做了梦,梦里她见到了父母战友,还有师尊,师尊到底说了什么呢,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她努力回想梦境,半晌,耳边陡然炸起一个声音:“这般风姿瑰丽,qíng深意长,紫胤你为何如此不解风qíng!”
“嗬!”犹如天雷贯耳,她惊怒之下低喊出声,惊动了外间的芙蕖,忙至chuáng前一看,笑了:“总算是醒过来,把大家都担心坏了!”
殷画楼挣扎着就要翻身起来,芙蕖忙按住她道:“怎么如此莽撞!休要乱动,你此时气血紊乱,当自行调息一番,这些时日都是紫胤长老在助你调息灵气,现在你醒过来,他该放心了,别乱动,我这就去告诉长老。”
言罢返身出去,殷画楼颓然仰倒在chuáng上,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向她嘲笑叫嚣:他知道了,他知道了!知道你是寄生在殷家的一缕亡魂,知道你根本不是表面上那样一心修行,知道你心怀无耻qíng念,恋慕师尊,大逆不道!他不会再像过往那样对你,你已经把一切都破坏了,你亵渎了这一段师徒之谊,他不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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