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肤色白本不用抹粉,然而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眶下一圈乌青,还是皱着眉头指尖捻了一点涂在了眼角遮一下痕迹。
黛笔轻轻扫过细长的眉目,勾勒出柔和的弧度,苍白的唇色她细细抿了胭脂,犹如枝头梨花挑染了粉白,对着镜子抿唇一笑,明眸皓齿,露出颊边两个小酒窝,美的不可方物。
然而浣花却渐渐抿紧了唇,背对着桑榆,肩膀不停抖动。
据说人在临死前如果有未完成的心愿,上天就会给她最后的时间变成曾经的样子,来完成自己的心愿。
这最后的时间就叫做,回光返照。
指尖穿过浓密的黑发细细梳理好,分了一些柔顺地垂在脑后,其余的用夙命送的玳瑁簪别起来,穿喜服的时候又犯了难,太繁复了,她一个人完成不了。
只好弯起唇角笑了笑,“浣花,你不来帮我吗?”
外面隐约传来锣鼓喧天夹杂着鞭炮齐鸣,浣花上前替她整理衣摆,却有泪水一滴滴砸在了地板上。
“今天有人成亲么?”
“你忘了,今天是除夕呀”
桑榆的笑苍白而透明,她盛放到极致的美也是,荼靡过后就是凋零,这是谁也无力改变的结局。
“当然记得,今天也是我和她成亲的日子”桑榆提着裙摆在屋内转了一圈,“好看吗?你说她会不会喜欢?”
浣花含泪点头,“会的,她一定会喜欢”
桑榆这才放下心来,将放在桌上的信笺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了怀里。
“莲子羹记得给我留一碗啊,晚上我和夙命过来喝”
就在她转身出门的那一刹那,浣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条路她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青石板铺就的小巷,路旁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因为冬天的缘故,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旁逸斜出的枝干,孤零零地向上生长着。
以前许多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都和夙命手牵手走过,因此纵使夜色深沉,她仍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嘎吱——”推开熟悉院门的那一刹那,桑榆唇边的笑意微凝,片刻后又溢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她一步步走的极稳,缓缓向那个身着大红喜服长身玉立的人走去,夙命也怔在了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到自己面前,笑容如同桃李春风。
她说,夙命,我来找你了,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满院子死寂,连奏乐的唢呐声都停了,司仪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婳袆突然掀开了盖头,脸色不善。
“桑榆!今日是我和夙命的大喜之日,你若是来讨杯喜酒喝,我婳袆无话可说,若是居心叵测,休怪我不客气!”
桑榆却只是笑,笑容柔软而哀伤,她定定看着夙命,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意。
“夙命,你还记得么,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三年前就在这里,你娶我为妻,说会照顾我一生一世”
“还有这个”她微微扬手,取下了别在自己发间的发簪,在掌心摊开,指尖几乎和簪子一样透白。
“这个你还记得么,这是你中秋节逛灯会的时候为我打赌赢来的,和你的琉璃簪是一对”
心口针扎似的疼让夙命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看着桑榆神色茫然,不知道为何却湿了眼眶。
“还有你的剑穗,你说缠在含光上刚好,那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还有你每件衣服袖口上我都用丝线绣了翠竹,不信你可以翻翻看”
“为什么要在我的衣服上绣翠竹,女里女气的”夙命皱着眉头却还是穿上了她做的衣服。
桑榆走上前去替她系好腰带,又理了理下摆,“本来就是女子,哪里还怕什么女里女气的,你不是爱穿天青色的衣服,脾气又跟竹子似的宁折不弯,我看就翠竹最适合你”
从那之后,夙命的每一件衣服上都绣了一丛栩栩如生的翠竹。
自己贴身穿的衣物不用翻也知道,夙命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脑袋里一团浆糊,让她僵了原地无法思考。
桑榆见她神色茫然,眼底亮起希望的光芒,又上前一步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袖,“你……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夙命的眉眼如初,眉间朱砂被大红喜服衬的灼灼生艳,只是眼底没有了一如既往的冷清,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
桑榆望进她眼底却发现没有一丝情意,只有茫然无措挣扎等等她陌生的情绪。
她心底一凉,“你……”
“夙命”婳袆幽幽开口,嗓音里含了一丝哀求,“今日是我们大喜之日,你要让她留在这里破坏婚礼么,还是你想……”
“不,师傅”夙命忽然开口眼底的茫然褪去变成了冷清,“桑姑娘,有什么事等下再说”说罢,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掌心一寸寸抽离。
桑榆的心也在一点点放空,她仍在笑可是眼底却涌起了泪花,“夙命……你信我好不好……不要娶她……你答应过我要让我看一辈子……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可以放下仇恨……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平凡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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