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为的人生意义跟她的不大一样,我也需要证明,但就算看不见,我也不觉得自己的生命没价值,就像学美学时围绕一棵树的价值展开的话题一样,木材商、土地商、哲学家、文学家和树本身的看法是全然不同的,对我们人也一样,哲学值几分钱?文学值几分钱?思想值几分钱?爱情值几分钱?我觉得这些才是无价之宝,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存在没意义,只不过常常受困于思想和情感罢了。
晚上睡觉前,张慕杰从上铺探出头来,主动跟我谈她的“感情问题”,说她已经找到“如意郎君”了,问我的看法,我们细致地分析了一番,后我向她提了点意见,她愉快地接受了。曾燕在那边小声嚷:“你们嘀嘀咕咕讲什么阴谋,啊?”我说:“你说恋爱专家会嘀咕什么阴谋?”她马上叫起来:“哇,咳,咳,那阴谋可大了!明天轮到我们密谋怎么样?”“没问题啊。”“含晖,你的生意真好!”陈肖红笑起来。“同志们,睡觉吧,明天还要考试哦。”董伟红说。“党员同志开口了,战士们遵命!”我嘻嘻笑着爬上了床,韩襄从床帘缝上静静看着我,我赶紧把蜡烛吹灭了,可她的目光把黑夜都变亮了。
那朵黄玫瑰已张开了一片花瓣。
1月8日星期五
上午考中国近代思想文化和应用心理学。
下午跟雅冰一起到教学一楼复习。明天只剩一门课的考试了,感觉特别轻松。刚到五点我们就离开课室,到陶然路散步了大半个小时。路边有好几丛含笑花,记得去年三月在那儿摘过花,把花瓣夹到日记本里了,第二天发现本子很香,高兴极了,趁晚上去上《音乐欣赏》又摸黑摘了一把,秀芹逗我说我摘的花一点也不香,我赶紧把鼻子凑到花上,突然鼻翼上一阵刺痛,我猜是给蜂或虫子咬了,又怕又气,嚷着要上校医室,秀芹直笑我怕死,冲回宿舍一照镜子,奇怪鼻翼竟没肿起来,就擦了白花油了事,那花瓣呢,照样一一夹到本子里,第二天一翻开,竟然又是香香甜甜的,才知道,含笑是谢后更香的。我把这事说给雅冰听,她说:“你这个沾花惹草的家伙,小心受到报应!”这句玩笑似乎大有深意,我却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雅冰说:“花本来并不是为你开的,人家是为蜜蜂蝴蝶开的,你那完全是大盗行为。”“蜜蜂蝴蝶不如我懂得欣赏它们。”我争辩。“问题是花儿更乐意蜜蜂蝴蝶的欣赏呀,你爱花就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你是自私鬼呢!”雅冰抢白。“子非花,安知花?”我不甘示弱。“子非我,安知我不知花?”雅冰也不示弱,于是我们就拌嘴,拌到后来还“打架”了。静下来去吃饭时,我突然不吱声了,其实她的话我句句记在心里,好像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一直只注意自己的感觉,我的自我感觉太强烈了,它总令我躁动不安,这么一想一下想起了很多东西,好像一切烦恼都来源于此,便又很讨厌自己,情绪一落千丈。“含晖,你怎么了?”雅冰问。“没什么。”我叹了一口气,闷闷地望着日暮里如烟的树色。“又多愁善感了?我说错你了?人家开玩笑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嘴最臭啦!”雅冰呵呵笑。“你没说错,我就是这么讨厌的自私鬼。”“哟,你看,真的生气了,你哪里自私了,你是最善良最多情最无私的女生,谁不知道呀!”这个坏蛋哈哈笑。“哼,讽刺我!”“哪有那么大胆!你看,你对全世界的女孩都那么关心,对所有的学生都充满爱心,连一草一木都爱得如痴如狂,真的是天下无双呢!”“问题是人家女孩、学生、花草不要啊,或许还很讨厌呢!”“我不讨厌,你给我吧!今晚就帮我打热水洗澡吧,明天再帮我打早餐,那么冷,我的衣服和饭兜也不想洗了……”这个家伙得寸进尺地坏笑,我们又因此一路“拌嘴”“打架”,心情又很好了,真好笑。
晚上没去课室,饭后不久就去洗澡了,今天是入冬后最冷的一天,我还是洗冷水澡,一边洗一边大声唱《东方之珠》,第二遍还没唱完,就洗好了。然后在洗澡房的长台子上刷牛仔裤,刚才跟雅冰玩,不仅撞到了树上,还滚到了草地上,裤子上到处是泥,还有很多绿色的汁液。洗澡时那么冷,洗完衣服竟然全身热烘烘的,两只手也不觉得冷了,都洗麻木了,像十个呆呆的红萝卜。
1月9日星期六
上午考中国近代文学。
下午开级会,讲放假事宜,还提及分配问题。大家都听得很认真,也有不少人交头接耳,我却心不在焉的。窗外那棵高高的大叶榕上有几只小鸟,它们正欢乐地玩游戏,一会儿从高处俯冲下来,一会儿在枝叶间飞窜,追逐打闹,弄得那些微黄的树叶不停地下“零星小雨”“粉刷小雨”或“阵雨”,有一只鸟的声音特别清脆明亮,像个高音歌唱家,又像个国王,我宁愿听它唱歌也不想看辅导员袁宗耀那张干瘦的小脸上咬来咬去的薄唇和翻来翻去的白眼,不愿听他尖锐刻薄的话语,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总让我想起扭来扭去的细铁丝,那条铁丝有时青色,有时银色,有时褐色,有时生满了锈,有时又变成洗锅的钢丝球,难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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