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这一方面,她们很有共识,影卫递给云烟的情报,林傲雪从不过问,旧部那边让林傲雪处理的东西,云烟也不会去干涉,她们互相理解支持,若是对方需要知道的,自然也没有什么保留。
信上所书短短数行,林傲雪很快就看完了,而后将那信纸转手递给云烟,道:
“烟儿,上次我让旧部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了。”
林傲雪方才还轻松的神色,这时候已凝重起来,云烟面有疑惑,但稍一想,便明白过来,想来林傲雪此时所指,是调查影伍“死而复生”一事有了进展。
她从林傲雪手里接过信纸,视线扫过,很快就将上面所书的内容看完,她眸光幽微,无奈轻叹:
“应该是没错了。”
薛仁义在信上说,这两日关内的确多出几个怪人,但这些人与北辰贺派来邢北关的人马是同一批,他们暗中调查,在其人下榻的医馆里发现了巫蛊毒虫的痕迹,但北辰贺派来的人押送玄鹤离开邢北关之后,这几个怪人也跟着走了。
旧部的人没有贸然动手,但有消息传回来,他们往京城去了。
林傲雪眉头紧蹙,那施巫蛊的人毫无疑问应该是北辰贺手下的人了,但按云烟这话来看,竟与她的奶娘有所牵扯,或者说,就是云烟奶娘其人?
见林傲雪不言不语,却将眉心皱了起来,云烟知晓她在疑惑什么,便缓步走到她身边去,于林傲雪身旁坐下,单手撑着自己的侧脸,神情温软地看着林傲雪,忽然说道:
“沐雪,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若你当上将军,我便告诉你我的身世。”
林傲雪闻言一愣,她的确对此很是好奇,但却未曾想云烟会突然提起这个事情,但不等她有所回应,云烟又笑着说道:
“你一定还很好奇,为何我能从容地游走北辰贺北辰泠之间,而不被她们任何人怀疑。”
林傲雪愣愣地看着云烟,她对此的确很是疑惑,不明白云烟到底用了什么通天的手段,才能在北辰贺眼皮底下弄出这些动静,却从来没有真正受到过怀疑。
云烟张嘴呼出一口气,像是将郁结在心里许多年的苦难和委屈全部倾吐出来,朝着林傲雪盈盈一笑,言道:
“因为那是他觉得他欠我的,他对我的愧疚,在于除了不能给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甚至还要让我隐藏起来,他因此暗中给了我许多便利,对我给予厚望,但这些加起来,也依旧无法弥补他那一颗冷血趋利的心将我换算成物质交易里的筹码给我带来的伤害。”
云烟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话,直将林傲雪惊得愣住,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这话语中所包含的意思。
她愣愣地看着云烟,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有种说不出的困惑与震撼。
“你……”
过了好久,她才吐出一个字,但这一个字后面的话语,却挤压在她的喉咙里,无法出声,几乎要将她噎到窒息。
“不错,我是北辰贺的女儿,但我从未见过我的生母,我从一出生,就被北辰贺送走,寄养在别处,他让乳母带我,教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幼时偶然听乳母提起,我的生母在我出生之后不久就死了,是悬梁自尽而亡。”
“直到我十五岁,镇国公府出事的第二年,他将我带回身边,却不让我叫他父亲,只让我唤一声王爷,他隐瞒了我的身份,让我去做北辰泠的书童,白日里我在王府陪伴北辰泠读书,到了晚上,我又去了烟雨楼,替北辰贺整理那些从各个地方收集起来的情报。”
“整整十年,我看着北辰泠从彷徨无依一点一点成长起来,成为如今这个与她父亲可以一较高下的聪明女人,而我,则一直在暗处,成为他们父女之间内斗的棋子,从中周旋。”
“他从未真正将我当做女儿来看待,对他而言,我至始至终,只是一个聪明且永远不会背叛他的棋子,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背叛他,他一直以为,不管他如何对我,我始终会对他忠心,然则他却不知,他是我此生,最恨的人。”
云烟将她最初掩藏起来的秘密一次性全讲了出来,林傲雪惊得目瞪口呆,险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愣愣地看着云烟,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她恨北辰贺,最后却爱上了北辰贺的女儿。
这种戏剧滑稽,又有着浓重宿命感的无奈,让她有些好笑。
她抿了抿唇,忽然心生迷惘,她凝望着云烟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北辰贺是她最大的仇人,弑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一定会亲手了结了北辰贺的性命为双亲报仇,但如今,她身后有了数十万兵马,还有旧部之人暗中支持,她有了能与北辰贺抗衡的力量,云烟却告诉她,北辰贺是她的父亲。
纵然云烟恨着北辰贺,北辰贺是其生父的事实始终让林傲雪如鲠在喉。
若真的有那一天,林傲雪与北辰贺走到不得不对立,双方兵戎相见的局面,她若对北辰贺下了杀手,她这辈子便不得解脱,她永远会是那个杀了云烟父亲的人,这是一道枷锁,不管对云烟还是林傲雪,都是一场劫难。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好奇,不该在云烟开口的时候选择认真倾听,真相永远都是残酷又疼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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