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言垢语,不堪入耳,你们一人自掌一百耳光,长长记性!”
林傲雪目光清冷,言语狠厉,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两个兵闻言脸色大变,其中一人叫了一声“林百户”,妄图开口求饶,林傲雪却只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再度抬高了两分:
“你们是想让我亲自动手?”
林傲雪的声音里仿佛夹着一抹寒冷至极的冰渣,让两个士兵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他们再也不敢多言,当即跪下,开始自扇耳光。
噼啪之声在军医营里显得颇为刺耳,有一些尚在军医营中逗留的兵卒听到这个声响,既有些好奇,又畏惧于林傲雪的煞气,便都只装模作样地垂着头,并不往这边看。
林傲雪冷哼一声,扬言警告:
“在军营里背后私嚼舌根,若是让大将军知晓……哼。”
她话未说死,但这些兵都知道她的意思,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吭声。云烟是大将军亲自派人去烟雨楼赎回来的人,他们私下讨论也就罢了,一旦被搬到明面上去,恐怕就不是一百个耳光那么简单能了结的。
众兵惧于林傲雪之威,不敢在军医营久留,纷纷循着理由离开,那两个兵的耳光还未扇完,军医营里其他兵卒都已惶恐而散。
待那两个士兵自己扇完一百个耳光,他们已经被打得脸颊红肿,唇齿间鲜血直流,但林傲雪一点也不同情他们的遭遇,甚至还在他们身上一人补了一脚,冷冷地斥道:
“滚!”
两人屁滚尿流地跑走,林傲雪再回身时,适逢就近的营帐门帘掀起,已有数日未见的云烟就立在门后,她面上露出几分诧异又复杂的神情,温声唤了一句:
“林百户。”
林傲雪朝她点了点头,面色无波,平静地开口:
“还请云医师帮我准备一份伤药。”
云烟闻言,眉头微蹙,眼里有些疑惑:
“近来关内并无战事,我记得林百户手里的伤药当还剩了些许。”
林傲雪没有辩驳,点头道:
“嗯,大将军临时派遣给我一个任务,我需在这两日出去一趟,剩余的伤药,恐不够用了。”
云烟疑惑地瞅着林傲雪,总觉得林傲雪看起来过于冷漠,比之上回相见,冷硬了不少。林傲雪刻意躲闪着她的目光,不与她对视,便也将那不由自主腾起的羞赧之情压了下去。
她回想起自那日林傲雪和北辰霁被北辰隆从军医营里叫走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倒是北辰霁与往常无异,但也少从他口中听到林傲雪的名字。
云烟感到疑惑,她见四下无人,便状若寻常地主动笑问道:
“不过几日未见,林百户怎与奴家生疏了不少。”
林傲雪垂下目光,心绪起起伏伏。
“没有,是你多虑了。”
从她进入军医营里听到那些士兵在背后议论云烟时所言起,她心里便憋着一股火气,有懊恼,有痛恨,也有一股陌生又汹涌的情绪卷动在她心里,让她觉得非常难受。
听了林傲雪的回答,云烟脸上依旧是柔软的笑容,但落在林傲雪眼里,却平生晕染上了几分落寞与无助。那一闪而逝的忧愁像是一柄尖利的刀锋,悄无声息地划开林傲雪故作坚韧的伪装,冷不丁地刺在她的心口上。
云烟在军营里过得并不好,而林傲雪却一心为了保全自己而选择退避,将帮助过她好几次的云烟抛诸脑后,直至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云烟在营中的处境。
如果不是她当初将云烟从永安镇带过来,让云烟给北辰霁治疗毒伤,云烟也不会被北辰隆看中,然后派人将其赎出烟雨楼。
此时的云烟,便应还是烟雨楼的花魁,她虽然依旧被一群狼一样的男人环绕着,但她有烟雨楼里那么多姐妹可以陪伴着她,至少,不会显得那么孤独无助。
只要留在烟雨楼,她便依旧风光,而不像现在这样,唯一一个可以与她说得上几句真心话的林傲雪见她便绕道而行,其余兵将,则从未平等看待过她。
云烟看似摘去了那个青楼女子的名头,但在这军营中众人心里,它却是刻在了云烟骨血之中,不可抹除的痕迹。
林傲雪心里突然喧嚣起无法抑制的情绪,她蓦地想起那日月色朦胧,云烟直视着她的双眼,道出肺腑之言,那一句“总要有人记得”猝不及防地打动了她的心。
云烟是那么一个善良的姑娘,她不该受到这样无稽的伤害。
林傲雪原以为自己足够冷漠,也不会对任何人心软,但在此时,她却犹豫地抿紧了唇,躲避着云烟探究的视线,冷硬地问了一句:
“云烟,你后悔吗?”
即便她不说到底为什么后悔,她也相信云烟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她想问云烟是否后悔离开了烟雨楼,来到这鱼龙混杂的军营里,是否因此难过。
云烟没想到习惯沉默的林傲雪会主动开口,更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在愣了一下之后,脸上的笑容忽然真诚了许多:
“烟雨楼是泥潭,军营也是泥潭,从一个泥潭跳到另外一个泥潭,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为何要为不曾改变的外物而后悔呢?”
她回答得十分坦然,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勉强为难,林傲雪有些发愣,她不知不觉已抬起了头,凝望着云烟,许久未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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