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在本候身边可做长史,若是本候死了,你一军功,二无庇护,又该如何?”
月明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道:“那我就去给师傅陪葬。”
说完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子,方溯的声音冷的很,道:“没谁离了谁是活不了的。”
月明还未想好要说什么,方溯竟起身而去。
“师傅?”
方溯拿起扔在桌上的外袍,道:“本候去驿馆。”
被气着了。
方溯从未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至少是在自己面前油盐不进的人。
方侯爷独断专行惯了,受不得身边人有半点忤逆,何况还是一手带大的、听话无比的小徒弟。
月明心乱如麻,下意识去拦她。
方溯直接拿扇子把小徒弟的手打开了。
方溯虽气,下手却有分寸,但月明哪知道方溯会动手,身上本就虚,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踉踉跄跄地推到床边。
“怎么了?”
“无……无事。”
方溯皱眉,把灯点亮之后发现小徒弟已经钻到被子里了,只露一个毛茸茸的头。
这又是作的哪门子的妖?方溯心道。
惯的。她冷冷地想。
这时候就应该转身就走,让这丫头好好想想。
然后她就走到床边,道:“打疼了?”
“没有。”
方溯觉得自己上辈子绝对做了很多的孽,不对,是她前半辈子做的孽都回报到后半辈子了,不然何以养了这么个玩意儿在身边给自己找气受?
“行了,你要不愿意本候也不逼你。”方溯不知道她哭了没有,从袖中拿出丝帕扔到她头上了,“把眼泪擦擦。”
月明抓着那块丝帕,盖住大半张脸,檀香阵阵的萦绕在鼻尖。
萧藴身上的熏香就是这股味道!
嘶啦一声,这可怜的丝帕就在月明手里成了两截。
方溯按了按眉心,决定找江寒衣给自己开两贴清心降火的药。
不然容易被气死。
“多谢师傅筹谋,是月明自己不争气。”月明道:“我明儿就回军营,绝不在这扎师傅的眼,师傅也不必去驿馆委屈自己。”
“本候是那意思吗?”
月明扯着手里的丝帕,小声道:“我就是不想不在师傅旁边。”
“你说什么?”方溯没听清。
“我说,我不想离开师傅。”
方溯长叹一声,坐到床边,道:“谁叫你离开本候了?你说,本候帮你拔他舌头。”
“我自己想的。”
“那你真会想。”
方溯不刺人两句心就难受。
“我若不是长史了,就不能整日在师傅身边了。倘若真的袭承爵位,二十岁之前都要在中州呆着,二十岁后才能回封地,而且那时候按律也不能住在侯府。”
“你想的就是这个?”
“是。”
“三年又不长,”没心没肺的方侯爷沉吟道:“而且以后就算不能住一块,同在堑州,还没有见面的机会吗?”
她想要的是那个见面的机会吗?
她想要的是!
是……
是什么?
“历来不是所有的公侯之后都要在中州,五侯身份特殊,所守之地常年有战,生死难测,子女不必去中州待加冠之后才能回来,你现在十七,二十岁时才要离开侯府,三年发生的事多着呢,说不定以后有了心上人,巴不得本候不在。”方溯居然笑了出来,“你大可放宽心。”
她以为这孩子如此拒绝是因为什么,哪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月明从被子里探出头,瓮声瓮气道:“果真?”
“本候骗你作甚?为了好玩?”
月明这下没声了。
“答应了?”她看了眼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月明,道:“本候第一次知道原来想封一人的爵也这么麻烦。”
她总算理解萧络当年对鹤霖珺是种怎样的感情了,怕不是又气又无奈,打不得,说不动。
月明本来只红了眼眶,现在连脖子和耳朵都红了。
“给你作的。”方溯道。
月明把头又埋被子里了。
“听本候说,”方溯按着她的肩膀,道:“你是个人,不是本候的物件儿,知道吗?”
方侯爷难得反思了一下子自己,难道是她那天说月明的命是她的,才会让月明不愿意离开她,甚至说出了死了就给她陪葬的话。
“本候活着,你得活着,本候死了,你也得活着。”方溯道:“你是为了自己活着的,不是为了本候活着的。”
“那天……”
“那天什么?”方溯一时八个变,“本候现在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是。”她哑了嗓子,道:“可我的命是侯爷给的。”
“本候记得,本候救的是个人,不是打一鞭挪三步的畜生,离了本候走不动道儿?”
月明想说嗯,但估计可能会被方溯的扇子打折骨头,所以没敢吭声。
“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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