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紧紧攥着笔,惴惴不安地看着方溯。
方溯不得不说,这是她见过写字最笨的一个。
皖州方家是大周朝的名门世族,大周三百年间出过五位丞相,九位太傅,家风更是雅正严谨,饶是方溯这样天分极高、天资聪颖的第一次学写字时也被打了板子。
这月明要是放在方家教养……方溯冷冷地想,恐怕手都能打折。
她拿出当年先生训她的劲儿,拖长音嗯了一声,拿起纸,嫌弃地扫了一眼,道:“这字……”
月明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更是如珠似玉,细细打磨出来似的明亮。
方溯道:“尚可。”
怪只怪这孩子眼睛生的太好了些,让人想挖去放檀木盒子里赏玩。
可方溯到底是个人,是个还算正常的人,她一想这是眼睛,放到手里只会弄一手黏糊糊铁腥味的血心里突然升起的想法就消失殆尽了。
虽然她常年打仗,身上沾过不少人的血,可她还是,爱干净的。
“果真?”月明有些欣喜,又有些不信地问。
“本候骗你做什么?”
月明微微嘟起嘴唇,想了想,嘟囔道:“我也不知道。”
“练吧,好好写,”方溯道:“写一百个。”
她小时候练字都是一沓一沓纸的练,还得大小一样,字又不能涂改,改一个罚一张,一般每日练完了字,两个时辰都过去了。
月明点头,乖巧地开始写。
方溯看她写的那些字,心道也罢,反正是做侍从又不是做侯爷,人认识就行,不需要拿得出手。
这孩子字写得是不怎么样,但是还是认学的。
方溯惊觉自己的要求变低了,忍不住拿手点了点眉心。
月明写完一百个月明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她抬头一看,方溯坐的端端正正地看着一本书。
她坐得太端正了,仿佛是在家中的书房竹席上,而不是在马车里,现在还是夏天,方溯那身按制穿的官袍有几重衣,却连领子都不乱,额头上也没有汗,似乎根本不热。
反观她穿的是纱衣,又为了练字方便把袖子都挽上去了,但鼻尖上都是汗,脸上也热腾腾的。
“写完了?”
月明献宝地举起来给方溯看,重重地嗯了一声。
方溯把书拿开些,看了看,道:“还不错。”
和第一个字比,确实不错。
月明专心写了半个时辰才得到一句还不错,小孩难免低落。
方溯把视线转回了书上,道:“明日再练。”
“是。”
说完一个东西就掉她旁边了,是个扇子。
她看方溯,方溯却不理她。
她轻轻地打开扇子,扇面上画着月亮,被云彩挡了一半,扇子上吊着个坠子,淡红色的,是条锦鲤。
她摸了摸自己鼻子上的汗,拿起小心地给自己扇了起来。
如果这孩子真的拿过来给她扇,她可能会疯。
方溯看完一本书,孩子已睡着了。
蜡烛燃了大半,她扬手给熄了。
月光照在趴在桌子上的月明,看起来就极不舒服,方溯起身,把人放到了自己身边。
反正还是个孩子,能占多大的地方?
……
几日大雨,月明被圈在车上。
她是想下去,可被方溯一个眼神看了回去,哪里敢再说话?
方溯用手敲了敲车壁,外面立刻就有人道:“侯爷。”
“不在官道上了?”
马车上分外颠簸,即使是下雨,官道也不至于此。
“回侯爷,祁连官道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断了。现在走的是未修的山路。”
“本候知道了。”
月明这几日和方溯朝夕相处,已经不那么怕她了,虽然方溯动不动就要杀人,可从未见她把剑□□过。
她用扇子挑开一点帘子,看见个俊逸地年轻人骑着马在车旁边,身上穿着蓑衣斗笠。
“好看吗?”方溯问。
月明扭头,笑道:“没侯爷好看。”
她对拍马屁之道虽然不熟练,但这几日好歹和侯爷的身边人学了几成,知道在什么时候夸人,对于方溯来说,是无时无刻。
她发现开口好看闭口好看的自己和侯爷身边的侍从幕僚比真是太嫩了,人家能从美貌夸到学识,再到官位,用词字字珠玑不说,都不带重样的。
月明大感自己的不足,奈何识字太少,也只会个好看。
“本候问的是斗笠。”
她要问好玩吗,不知道这沿杆爬的会说什么。
她细细一看,发现那斗笠编的十分精巧,于是道:“好看。”
她又笑眯眯地接了一句,“果然侯爷的东西都是好看的。”
眼睛看着她说的,十分真诚。
很好,才几天的功夫就这么油嘴滑舌了?
家风雅正严谨的方溯方侯爷,觉得——十分受用。
谁嫌溢美之词多啊。
“有她这么大的吗?”
俊逸的年轻人道:“并无这么大的。”
月明有点失望,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像月明这样大的现编一个也不费什么功夫,蓑草又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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