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近代]_子车赋【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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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来想去,汝言觉得还是多看书多学习,哪怕讲不出什么救国的大道理,改善伙食也是好的。

  这日汝言回到房间,没看到竞元的人,竞元平日粘她粘得厉害,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走,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儿出来是咋的。

  汝言:竞元?

  没人应声,看来是真不在。

  先看书吧,没准儿过会就回来了,汝言顺手拿了本外国短篇小说集。

  外头的霓虹灯都灭了,手上的书也没翻一页,汝言干脆合上书,倚着门框张望。一刻钟后,有个人影迈着小碎步噌噌噌往她这来,汝言以为是竞元,可打眼一瞅,这一头的小卷发跟个小狮子似的,不是吧?

  没想到还真是。竞元清纯的小脸蛋儿上化着大浓妆,汝言吓了一跳,赶紧拉进来给洗干净。

  汝言:你这是干啥去了?咋化的跟鬼一样?

  竞元嘴巴闭紧,拿毛巾使劲儿蹭。

  汝言给毛巾拽下来:别蹭了,待会儿蹭掉层皮。快说,干啥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年纪不大又孩子心性,汝言担心竞元走错路不能回头,语气犯冲,给竞元吓得一哆嗦,扁着小嘴结结巴巴。

  竞元:我、我去歌厅唱歌了。

  汝言:谁叫你去的?

  竞元:歌厅老板,说小黄莺病了,问我能不能给代唱。就一晚上。

  小黄莺是歌厅的头牌,每日冲着小黄莺去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昨日还听闻唱了新曲子,怎会说病就病了。

  汝言心生狐疑,指着她的小卷发:那这头发咋回事?

  烫发那么贵,就一晚上老板能舍得给她烫?汝言是不信的,得问清楚才成。

  只见竞元嘿嘿一笑,手在头顶一抓,一顶假发就在手心里了。

  汝言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等物件。

  不等汝言再开口,竞元抢道:老板说,这东西是借我的,等小黄莺病好的得还给他。等下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看这是什么?

  黑夜中竞元手里闪亮亮的,待汝言看清楚后惊呼:哪来的!

  竞元得意洋洋:代唱费,一晚上一个袁大头。给你。

  汝言摸着还热乎的银元:给我?

  竞元:嗯,我再唱十九天就够了。

  一句玩笑话罢了,竞元竟当了真,汝言觉得眼睛有点酸,喉咙涨得发疼。

  汝言:以后别去了。

  竞元:为什么?

  汝言点点她的脑袋瓜:你想小黄莺一病不起啊。

  竞元:那可不行。可这样,我就挣不到二十块,就不能给你烫头发了。

  这傻孩子,说啥好呢,汝言又暖又好笑,给她梳回往日的发型:不烫就不烫呗,又不是非要烫。倒是你,得长个心眼儿,路边来个人拉你去唱歌你就去啊,叫人绑走了怎么办。

  汝言也很愁得慌,整天跟带孩子似的,操心吃喝拉撒睡,生怕人贩子把竞元给拐走了。

  竞元也就嘿嘿笑:反正你都会捡我回去,我才不怕。

  汝言佯怒,瞪圆眼睛:下次不捡了。

  半夜汝言睡得发闷,迷迷瞪瞪睁开眼睛一看,好家伙,竞元整个人攀着她,长手长脚把她给箍得死紧,脑袋瓜子搁在她胸前,毛绒绒黑漆漆怪吓人。

  就当是条大狗吧。汝言摸着竞元的头发想,回手抱住了。

  竞元果真听话,次日将假发还回去,歌厅老板惋惜了一阵子,倒也没强留,两人又回到了一人收钱一人保安的生活。可惜安稳日子还没站住脚,奉天就要易主了,张作霖被炸死,日本虎视眈眈,东三省究竟会落入谁手尚未可知,城中一度混乱。

  张作霖的葬礼先生带汝言和竞元去了,帅府的匾额上书“中外同哀”四字,再里面就禁止通行了,只能远远望着,不过还能看到南京政府送来的挽联。汝言眯着眼睛,想努力看清上面的字,却还是太勉强,最后是先生念给她听的。

  噩耗传来,几使山河变色;兴邦多难,应怜风雨同舟。

  汝言望向先生。

  先生叹气:要变天了。

  竞元虽听不大懂,却也明白有大事要发生了。

  而她的父母尽然想着还要将她卖钱。

  难过归难过,但竞元知道不能哭,何况现在和汝言在一起这般开心,又有钱赚,有什么不好。

  回去的路上,先生一路都在和汝言将国与家的关系,竞元跟在后面,眼睛直勾勾盯着汝言认真的样子,有路人看她就移开视线。

  唯独汝言没有注意到。

  城内气氛日益紧张,几乎家家足不出户,来买书的人少了,夜晚霓虹灯的颜色也逐渐淡去,生活又无聊又惊心。

  哎。

  汝言数着手里的银元直叹气。

  最近生意差,工资都减半了,原想着攒五六个月怎么也够烫一次发,如今来看只怕要推迟到明年了。

  竞元眼睛一直落在那几块大洋上。

  汝言看得有趣,笑骂:不会给你的,你死心吧。

  竞元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四块大洋放到汝言手心里。

  刚才弯成月牙的眉忽然皱在一块,汝言把钱退还给她:你这是要做啥!

  竞元:汝言漂亮,烫了头发更漂亮。

  汝言轻哼一声:你自个留着吧。

  理发店不会因为时局紧张而降价,烫发总归是上流社会的活动。买下竞元的人尚未出现,手头暂时算是宽裕,不过汝言觉得那一天迟早会来。自嘲一笑,将几块大洋收回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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