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一嗅,那杯盏中盛的,竟是酒。
看着女孩的小身板,我心想她年龄尚小,喝什么酒,小孩子喝酒伤身得很,于是伸手去夺。她自是毫无防备,由着我将杯盏抢去。
我退了几步,香味自杯盏中还烫的酒里传出,熏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夺我酒做什么,想喝?”女孩却并不惊讶,笼着手看我,低低而笑,“你还小,喝不得,还给我吧,正好我渴了。”
我不知她为何笑我小,她自己分明也是个孩子,又听她要喝酒,便板起脸认真道:“你还是孩子,怎么好喝酒?”
可女孩并没有答,而是朝我招了招手:“冬月雪寒,快过来让我掸掸,莫要着凉了。”
“你答应不喝,我才过来。”
女孩扑哧笑了:“既怕我喝,你不如将酒杯拿着,过来让我掸雪。”
我狐疑地朝她看了一眼,又偏过脸往自己身上看去。碎雪还粘在我的大红裘衣上,我的尾巴够不着它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雪水一点点侵入裘衣。
见我晃起尾巴不理睬她,女孩却并没有催促,一动不动地站在飘雪中静候。我够不着裘衣上的雪,见她的发丝与衣服上也落了雪花,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去。
谁料,女孩突然动了。等我回过神,只见她正托了杯盏,唇贴沿上,微微仰头。待她拿开杯盏,里头那一汪淡青色已然消失无踪。
她竟骗我!
我又气又急,脱口喊了声“骗子”,挥拳要去教训她。拳头打在她胸口的瞬间,我却是突然收了力道。
我为什么……要这样生气地打她?
没有道理,我又不认得她。酒而已,她非要喝了难受,我……又能拦得住吗?
女孩则捉了我的手腕,凑过来朝我轻轻呵出一口气,收了杯盏,伸手为我掸起雪来,边掸边笑道:“这是你教我酿的‘问寒宵’,喝这么一丁点不会醉的,放心。”
我闻到这酒气都要醉了,望着她含笑的俏脸,一时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当下拍开她的手,恼怒地晃着尾巴向外走。
未等我跨出院落,身后响来一阵踩雪轻响。女孩竟追过来,挽住我的胳膊,笑嘻嘻地道:“生气啦?别呀,我马上去寻解酒之物。”
我哪有真生气,这女孩的话……实在莫名其妙……
我一头雾水地被她挽着走回人海之中。此时街上仍不改繁华,可有一阵我所熟悉的脚步声却混在这繁华之中,清晰踏响,乱哄哄一片。
我晓得那是父亲的近卫队,不禁有些心慌。在这大喜大贺的日子里,他们为何要这般慌乱地走?难道是内城出什么事了?
似是忌惮近卫队,女孩脸上的笑容忽的收敛,挽着我胳膊的力道一增。
瞧见她如此,我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一想她刚才还提什么“卖身”,立马想到了近卫吓唬我时、不止一次讲过的人贩子。
可那时我还没抓紧机会向近卫队求助,便被女孩拉着闪入一处偏僻的街道,全然避开了这片慌乱。与外面的繁华相比,这条街道却仿佛是隐世了一般,安静得出人意料。
再之后,我恐慌的情绪便被各式零嘴填满。
大约真的是在寻解酒之物,女孩拉着我在这条街上一路逛一路买,怀中也多了好些个纸包。
我那时到底是孩童心性,见了些新奇吃食,也挪不动步子了。但凡我要,她便买,灵石花出去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只是问我时,她一定要加上“绥绥”。
“绥绥,你要放香菜么?”
“绥绥,这蜜饯味道很好,你想不想试?”
“绥绥……”
我一开始还忍着,怕她生气了直接拿药把我放倒,卖到下一个人贩子手里,这样一来我就永远也逃不回内城了。后来实在听不下去,只得停下来解释:“不是什么绥绥,我的名字是……”
“嗯?”女孩止住了步子,眨着眼望向我。
“……算、算了,我不告诉你,反正不是绥绥!”
我差点脱口把真名说出来。若让这人贩子知道,我是西沧郡城主的女儿,指不定她会立刻暴露本性,拿药放倒我后,连卖出去都不用,直接找我父亲索要钱财去了。
“这样么……”女孩摸了摸自己下巴,忽自报起家门来,“无妨,我晓得你是谁就好。”随后声音一沉,神神秘秘道,“我叫伏梦无,你就……叫我梦无姐姐,好么?”
我便乖乖地叫了:“梦无姐姐。”
这倒是个奇特的人贩子,不但是个孩子,连名字也这样好听。我那时想,若她不是人贩子,我倒真想和她做朋友。
她却是一愣。我听她轻声嘀咕一句“怎的这样乖了”,不由得微微皱眉:“什么乖不乖的?”
“没什么。”自称“伏梦无”的女孩忙摇起头,顺手揉了揉我的狐耳,“梦无姐姐今日很高兴,走,我们再去别处逛逛!”
我那时自然不晓得她为何高兴,只知道她带我在外城的街道里转了一大圈,不知不觉到了黄昏,直走得我腿麻,肚子里被食物填得满满当当,心却是空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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