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手中越发用力。
余璐吃痛,咽下口中的红薯,乌黑明亮的眼珠里都是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心里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是不是在学校也会对别人摆出可怜巴巴的神色?
我冷着脸收起了手,转身回了院子,
走到院子里,一个男人和小姨走进家里,我自觉地去给男人倒茶,男人对着小姨笑道:“好懂事的女娃娃,婶啊,怎么不让女娃去上学呢?”
小姨讪讪地笑着:“小女娃娃,上那么多学不还是要嫁人吗?”
正说着,姨夫回来了,把大袄子一脱,和男人寒暄几句,我退回后院,余璐像是不记得我欺负了她,吸溜着刚刚流出的鼻涕,拉着我手兴奋地道:“表姐,表姐,那是我王老师,我和他说了你的事,他说你能上学哩。”
我看着她还显着红的脸颊,心里不是滋味,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叫做愧疚,真是奇怪,我竟然会觉得愧疚,对一个小傻子愧疚。
我对上学从来没有盼望,在我看来,那远没有两顿红烧肉来得实惠。此时握着余璐暖乎乎的小手,我竟然有些期待和小傻子一起去学校。
小傻子跟着我去烧大灶,三个大人在一起聊天,我和小傻子则在边上一起侧耳听着。
男人乐呵呵道:“真要嫁人,那认几个大字之后,女娃娃也能嫁个好人家不是?”
“话不是这么说的,认那么多字,到最后嫁到城里不还是一场空,城里人可坏了,我妹子就是被害死了,留下个拖油瓶。”小姨大声道。
姨夫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妇道人家,知道个什么?!”
他又转向王老师,脸色为难道:“让女娃念书也没什么,但是,你看我们这情况,实在不富裕。”
男人笑道:“我舅,现在国家补助,上学不收钱。”
“那也要书本费,再说了,她去上学,家里那些活怎么办?”小姨环抱双臂,气哼哼道。
我心里清楚,上学,恐怕难了。
果然,三个人都沉默下来。“这个事情,再说吧。”姨夫终于道。男人点点头,怜悯地看了我一眼,和两人打个招呼,走了。
余璐拉着我的手:“表姐,你想上学吗?”
我摇摇头没理她,她不明白,这种事我想与不想都无济于事。
这个事就这样一直拖着,一直到寒假结束即将开学,倒春寒倒来一场大雪,大学飘摇之中,余璐的新书包丢了,姨夫特地从成立买的花书包,花了足足二十元。
整个家都笼罩在凝重的气氛之中,连老奶奶也往床里面躲了躲。
小姨一直在那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从外面捡回来个丢货就算了,家里还出了贼!”
说话时阴鸷的眼神还不断往我这瞟,也是,姨夫小姨不用说,老奶奶久在病床更不可能,余璐这家伙一直吵着闹着要新书包,买了书包以后更是宝贝地锁在柜子里不让人动,现在丢了书包还躲在被子里哭呢。
更不可能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是自己拿的。
可是我根本没有拿书包的理由呀。
我只管拉着风箱,姨夫在一旁抽着闷烟,半晌终于开口:“小凤啊,姨夫对你咋样?”
“挺好。”我不敢多说话,愣愣地应道。
“小凤你一向懂事,你拿了表妹的书包没有,小女孩子,看着好玩玩一玩,不说什么。但是做小偷,可是万万不能的。”姨夫站起身严肃道。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姨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旋即把我拎起来扔在了床上,倒拿起扫把拼命抽我,一边抽一边骂:“你个丢货!养你还不够!”
“还学人做小偷!累赘!”
姨夫忙上前阻拦,一向威严有力的姨夫此刻竟然只能小声劝着,虚虚伸手,呵。
我立刻大哭出声,哭是小孩子寻求帮助的利器,我也只是把它当作一种工具,为了让小傻子为我说话,我哭得撕心裂肺。
虽然全身火辣辣的疼,但它们不足以让我哭,我很清楚,如果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是不会哭的,再疼一百倍我也不会哭,因为那没有意义。
我一向清醒,即使我时常痛恨这种清醒。
果然,我的哭声轻松地打动了余璐,她从床上猛地爬起,不过她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扑了过来,把我压住,挡住了所有的毒打,扫把把一下下抽在她身上,没顶住两下,这个不争气的小傻子就泪流满面,开始到处打滚,也顾不上护着我,嘴里嚷着:“不怪表姐的,是我,是我把书包藏起来了。”
“为什么要把书包藏起来?藏哪了?”姨夫一把抢过扫把大怒道。
“吸溜,吸溜,我,我不能说。”小傻子躺在地上满面都是鼻涕眼泪。
“我让你犟,让你犟!”姨夫恨恨地抽了她两下,小傻子痛哭哀嚎,滚得更勤了,嗷嗷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她泪流满面地站起来,直接掀开了床垫:“唔--,你们不让表姐去上学,我,唔,我就自己攒钱,王老师说只要四十块。”
床垫下面是一个崭新书包,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破烂票子,加起来大约有三块钱。
屋子里除了余璐还不时哀嚎,没人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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