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眠脸上愤慨自责表qíng被霍天青看在了眼里,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出乎唐眠的意料,那笑容中并不曾见丝毫得意,而满是苍凉无奈之意。
“可笑啊可笑!”霍天青忽仰天长叹一声,“我七尺男儿,却栽在一个小女子身上,明知她爱财胜于爱我,却仍肯为她做尽天下间最不忠不义的无耻之事……问世间qíng为何物?qíng乃穿肠毒药!却为何让人yù罢不能?!”
他低下头来看唐眠的时候,眼中已有泪光,带着一丝疯狂。他虽然不知道她是从何得知他与上官飞燕之事,然而为了飞燕,他也必须杀了她!
“马姑娘,我已无回头之路,得罪了!”
霍天青伸出一掌,缓缓推出。他这一掌很慢,然而天禽掌的威力却绝不容小觑。
唐眠感受着他掌中汹涌的真气朝自己的胸口袭来,气血翻动。
这一掌若是击中,她怕是必死无疑。
可她已无法动弹!
唐眠紧紧地盯着霍天青,向来清淡无虞的眼神已变得yīn鸷而凶狠,夹杂着一抹轻蔑与同qíng。她似全不知道自己的险境,嘴边竟扯起一抹神秘诡谲的笑意。
在这笑意中,霍天青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掌下慢上了两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却也笑我自己。”
“哦?”霍天青凄惨一笑。其实连他自己也在笑话自己。为一妇人丢失自尊,却竟还yù罢不能。
“人最悲哀的地方,就是自己的qíng感和理智分开在两处。理智告诉自己决不能做这事,qíng感却飞腾咆哮着朝这个目标汹涌而去无法抑制,而每一步,都承受着理智带来的自责。那滋味,就像一把刀子在割自己的头脑。”
“呵……”霍天青的眸子凉了凉,看着眼前眉目坚毅的凤眼少女,“却没想到在这时还能让我得一知己。可惜……若我能早点遇见你,或许不至于走上这一步。可惜了……”
他嘴里说着“可惜”,手却已推出去,看着那凤眼少女被他一掌拍飞,喷出一口鲜血,落在一棵杨树下,再无声息。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在他这一掌下,自然不会有活人。
“唉……”霍天青轻叹,踉跄一步,扶住了供台。
他感觉脸上有点痒,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到手上的,是一片cháo湿,夹带着淡淡的腥味。
这是刚才那马秀真喷出来的鲜血,恰好溅落在他的脸上。
月光下,他穿着孝服,英俊而苍白的脸上沾染着点点血色梅花,有一种诡异的妖谲。
灵堂之中,最忌血腥。
霍天青取出一块帕子,擦拭着自己的脸。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点痒,他的眼角同时瞥到自己拿着帕子的手,刚刚他触到过脸上鲜血的手指上,隐隐有黑意蔓延开来。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与此同时,屋外的糙丛窸窸窣窣一阵细碎响动,刚才的青衣女子闷哼了一声,却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她一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胸,边爬边嚷嚷了一句:“我了个去太狠了,肋骨断了三根……”
“你竟然还活着?!”霍天青震惊。
那一掌下,就是独孤一鹤,也决不能活下来!
“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
唐眠站起身来,咳了几声,拿破袖子擦了擦自己口中的鲜血,脸上是无所谓的笑,那笑中却含着一层厌恶。
“其实我本来想,活着就好好活,死了,哪怕被人打死了,也就死了算了。”她平平淡淡地说着这种话,仿佛死是一种天底下最轻的事。
“可是看到是你,我突然不想死了,因为我觉得死在你这样的人手上,实在是很恶心。”
“?”霍天青一惊。哪怕他再罪恶,也依旧极为骄傲,自然听不懂这样的话。
唐眠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你很矛盾,你最喜欢的女人,那个上官飞燕,是个恶毒贪婪的人,她要做的事你阻止不了,而如果你不帮她,她又会有生命危险。你爱她爱到yù罢不能,只能和她一起jian夫恶妇láng狈为jian。”
霍天青的拳头已捏紧,从齿fèng中挤出一句:“……不错,我和她……”
他可以骂自己是个不忠不义的伪善大恶人,却竟然说不出这马秀真形容他们的词。
“其实你也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什么因为太深爱她,所以哪怕自己痛恨自己,也不得不做出不忠不义之事。可是,真正的是,世界上绝对没有什么人能够bī迫你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人无论要做什么事qíng,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不是真小人,而是你这样事事要为自己找借口的伪君子。”
“……”
伪君子么?
霍天青说不出话,他也已无法说话。因为他已看到,自己的整个手都已变成了gān尸一般的青黑色,舌头也已麻木。
要死了?
他突然觉得胸口没有那么闷堵了,对阎铁珊和叶秀珠的歉意,也不再折磨他了。
脑海中唯有上官飞燕美艳的脸,流泪的,欢笑的,哀求的,妩媚的,……
他翻眼看了看院子上空的暗蓝色天空,而后闭上眼,沉沉向后倒去。
带起的风将门口的白幔chuī起,在寂静的空中飘飞。
然而这时,鬼魅般的声音却在他清醒的最后一刻提醒他:“放心,你还不会死。作为一个真小人,我怎么舍得让你这么容易地死?”
唐眠看霍天青终于倒下去,猛烈地咳了几声,终于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粗粗地喘着气。
她惨然一笑,齿间都是血痕,突然对着虚空道:“我可是拼了自己的老命给你验证了真相,你听也听了,怎么还不现身?”
“姑娘下毒的手段委实太过高明,我只好先自己估摸着自己是不是个伪君子,免得见了姑娘后也小命不保,是以耽搁了几分钟。”随着戏谑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一个身影轻快地落在地上,在唐眠面前停了下来,一探她的脉搏,而后翻身过去,一掌拍在她背上,替她理顺了体内的气息。
“那一掌下去,我还真以为你死定了。天底下你是第一个从这天禽门掌法下逃脱的人。”
“你刚才就看着,竟然见死不救?”唐眠盘腿打坐,反问。她能躲过那一掌,实在也是万幸,因为霍天青太过大意,那一掌极慢,所以让她看清了掌势。而天禽掌法的外形虽取自鸟shòu,但内核之中,却与移花宫的掌法颇为类似,皆是凭借内力直毁人五脏六腑。她jīng通移花宫掌法,自然知道化解之道。
那男人无奈为自己辩解:“这你可怪不得我,我到的时候,你就已生受了他一掌。”
月光下,他脸上的两条眉毛jīng神抖擞。
“你就是峨眉派的马秀真?你的几个师妹我倒都已见过,却惟独不见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小凤对唐眠极是感兴趣,因为她竟然似已知道金鹏王朝财宝的真相,而且,“看你对付霍天青的法子,我就猜到那西门chuī雪这次没有回来,八成是栽在了你手里了。——他虽然聪明,可未免有些死板不知变通。”
陆小凤摸着自己鼻下光滑的一片皮肤,甚是怀念他另外两条眉毛。
他看到一旁的食盒,取出里头的一壶酒,竟也坐了下来,仰头往自己嘴里灌了一通。
唐眠看着他肆无忌惮地饮酒模样,眨了眨眼,道:“不过他倒不会寂寞的,因为很快他就有一个好朋友和他作陪了。”
听得她的话,陆小凤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了,不置信地看了看壶里的酒。
作为一个酒徒,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的酒里下毒。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他已看到自己的手掌上伸出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不过陆小凤到底是陆小凤,他竟丝毫不在意,再次举起了酒壶:“既然已经中了毒了,我若不多喝一点,岂不是亏了?”
他三两大口,竟将一壶酒喝得gāngān净净了。而后他叹了口气,道:“若是花满楼知道了上官飞燕是幕后黑手,不知道会有多伤心。——你既已知道她是凶手,可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唐眠拿过了他手里的酒壶,掂了掂,确实已喝得很gān净。
她怔怔转向陆小凤,认真道:“陆小凤,这酒是我拿给西门chuī雪喝的。他已经中了我的毒了,所以这酒里的毒,一定不是寻常的致命的,而是其他一种很别致的,你说是不是?”
陆小凤品味她话里的意思,突然愣住了。他好像已想到了什么。
唐眠继续道:“西门chuī雪被我三番两次骗了,恨我如命,所以我必须掌握他一些把柄,才能活下去,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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