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眠觉得好生奇怪,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饶是酷暑,她也喊来了家丁准备了马车。
“送我去宋家药铺。”她对车夫道。
车夫却没有驾车:“夫人,庄主吩咐,您其他地方都可以去,只有宋家药铺不行。”
龙啸云这不是摆明了他又做了什么事吗?
唐眠满腹疑虑满腹怒气:“那就送我到椿家小巷旁边的珠宝店,或者你想直接去阎罗殿。”
车夫从没见过夫人发脾气,吓了一跳,一言不发赶起车来。
珠宝店拐过两条街,就是宋家药铺。唐眠进去的时候,宋掌柜殷勤地出来迎接,却掩不住面有骇色痛色。
“夫人何事亲至?有事让庄里的下人来通知我们就行……”
“张诚呢?怎么不见他?”唐眠单刀直入。
“张诚……他老家有事,我放他回家了。”掌柜战战兢兢道。
“是吗?”唐眠也不多计较,转而道,“今日送药材的是你的女儿宋chūn,我有事要问她。”
“是……吗?”宋掌柜颇有些心虚,却还是叫出了他女儿。
“宋chūn,和我出去走走吧。”唐眠挽起宋chūn的手臂,往外走去,只让服侍之人远远地跟着,却听不到两人的话。
“宋chūn,你且跟我说实话,张诚人呢?”
宋chūn突然就迈不开步了,她跪了下来,双肩抖动,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她捂住了自己的脸抽泣,声音从fèng隙里断断续续地滴落。
“夫人,您杀了我吧!”宋chūn道,“今日您药材里夹着的麝香,是我放进去的,和我爹无关,只求您饶了我爹!……”
唐眠拧起眉头。她今日收了药材后因为张诚之事疑虑,所以根本没打开看,也不知道其中竟然放了麝香。不过既然宋chūn这样说,她也就顺势而上:
“除非你把事实说出来,不然你爹只能被你连累。”
宋chūn渐渐平息了抽噎声,道:“爹不知道张诚和我已私定终生,我……张诚走后,我实在是气不过,所以鬼迷心窍……”
“张诚走后?”
宋chūn面色惶恐,却还是咬了咬牙关,道:“……七天前,龙庄主来到我们药铺,我亲眼看到在后院,他杀了张诚。……但是爹不肯跟我说实话,他骗我说张诚不过是回老家了,——可是他要是回家,绝不会不跟我讲!我知道他家在哪儿,就立刻去了。他的尸骨也在那时候被送到了家,送来的人只说是因病bào毙!我……”
“你在送给我的药材之中放了麝香,张诚之死,与我有关?”
宋chūn已全盘托出,再无活命的打算,此刻倒更是直接了:“我不能说这都是夫人的错,但事却皆因夫人而起。夫人既已怀孕,就安安心心养胎便是。若非夫人突然起意要研究药材,张诚也不会遭遇这种事……”宋chūn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才不过认识夫人两月,我就已看出他爱慕夫人,开始对我冷淡。那天我正准备去责问他,龙庄主却突然冲了进来,扣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以后不要再和夫人见面,可是这时候,一条丝帕从张诚袖子里掉了出来,龙庄主一眼就看出那是夫人的丝帕,怒不可遏,手上一用力,我就看见张诚的身体倒了下去……”
“竟然是这样。”唐眠只觉得胸口发闷。她一向看好这个年轻人,却不知道就是她的看好送他走上了不归路。
“夫人何必叹息。难道夫人还不知陈大夫的事?”
“陈大夫?”唐眠记起来,那是她的第一个给她定期诊脉的医生,后来听说是老家的父亲病急所以回去了。
“龙庄主深爱夫人,夫人就该好自为之,何苦招惹我们这些苦命人。”宋chūn冷笑一声,“陈家寡妇现在还在给人洗衣fèng补维生。”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不掩痛恨之色,唐眠深呼了一口气,好让体内的气息顺畅些:“……龙啸云,他竟做到如此。”她一直懒得管外面的事,只是悠悠闲闲地过自己的日子,却不知道因为这样的日子,龙啸云已造下许多杀孽。而更让唐眠觉得难受的是,她的生活竟然还完完全全掌握在他的手里。
“宋chūn,如果你在我的药材中放麝香的事被揭发,你认为你父亲还能活下去吗?”
“我……”宋chūn捏紧了拳头,“求夫人看在爹为庄子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饶了他吧……”
“我这里有一份药材单子,都是不容易弄到的,不过五天之内如果您帮我弄到,那么我保证你和你爹都会安全得很。”唐眠眯起眼。若是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把她玩弄在股掌之间,那她也不介意给龙啸云设一个局。
第五天晚间的时候,龙啸云终于出现了。唐眠知道只要是林诗音的邀请,他哪怕再忙也绝不会推辞。
龙啸云身后的一个小厮把一个食盒拎了进来,由丫鬟青莲接过来在桌子上布置好了。
“诗音,今天给你准备的是太湖楼的薏米酸汤羹,小菜是涟膳楼的酱牛ròu和huáng花菜。”龙啸云笑得开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殷勤地替唐眠夹菜。
唐眠不拿正眼看他,只让身边服侍的丫鬟小厮都下去,便顾自吃菜吃饭能到酒足饭饱,她才抬起头来,嘴角挂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啸云。
“诗音,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龙啸云的语气极度温柔。
“我很久没见你,听说你前几天出去遇到太湖十二寨水盗,一柄银枪孤身退敌,毫发无伤。”唐眠道。
被自己心爱之人说起自己的功绩,龙啸云心qíng颇好,却还是谦虚道:“那十二寨水盗刚刚在因为内部分赃不均吵闹,我也只不过是拣了个顺手便宜。”
唐眠笑得暧昧不明:“对了,我倒是没想到,你本来就是捡顺手便宜的高手。我和这庄子不就是最大的便宜吗?”
“诗音,你……”龙啸云有些不能接受林诗音突然的转变,却还是好声好气道,“诗音,你莫在取笑我,我……”
“我哪敢取笑你。不说这个了。”唐眠起身走到窗台边,将香炉捧起来,放到饭桌上。
“这是我新近用几种药材制作的香料,你帮我闻闻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林诗音的笑颜和和颜悦色立刻打消了龙啸云的疑心,或者说他才是那个一直在欺骗自己沉沦在虚假感qíng中的那个。
龙啸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却还是笑道:“夫人第一次制香,已很是不错。”
唐眠拿帕子驱了驱自己眼前的烟雾,道:“我是让你帮我闻闻可有不好的地方,哪里是让你来夸我的。你给我闭上眼睛好好闻。”
诗音的打趣让龙啸云更加觉得两人的关系难得融洽,冲着香炉闭眼吸气,琢磨了半天。
“我对香料一事也是半懂不懂,只觉得后味有些生涩,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是什么缘故呢?”唐眠掩嘴狡黠笑起来,“看来夫君真是正人君子,对蒙汗药的药味不是很清楚呀。”《怜花宝鉴》不愧是天下奇书,她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制作,竟然连武林高手也是不防。
“蒙汗药?”龙啸云正待动作,却感觉到半边身子开始麻痹,“诗音……”
唐眠冷哼一声,站起身子来,不由分说,伸出手指连点龙啸云胸口两大xué位。
“夫君,你可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唐眠笑得自在。
“什么?”诗音的眼神如此陌生,龙啸云已感觉到一种惊恐和害怕。
“那太湖十二寨水盗虽然被你全歼,但你也不是毫发无伤,因为就在你以为收战的当口,一个将死之徒给你下了一种yīn狠的毒……”
“毒?什么毒?”
“什么毒呢?”唐眠从袖子里取出一枚药丸,对着光看了看,“就是这种毒,无色无味,中毒后三天发作,全身溃烂而死,药石无救,回天无力。”
她打开龙啸云的嘴,将药丸缓缓放了进去,又慢条斯理地替他倒了杯水,喂了下去。
而后好整以暇地敛袖坐了回去,看龙啸云脸色发白满头大汗,轻声细语道:“龙啸云,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张诚和陈大夫,你还杀了哪些人?”
“我,我……”龙啸云艰难地想说出话来,半边脸的麻木却使他的口水不断流出来。
两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原来忧愁的诗音心里装着李寻欢,他只需要防备李寻欢一人,但是诗音变了,从诗音当初对他讲的那番话里,他惊恐地发现诗音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她不喜欢他,却对别的男人赞赏有加温和有礼,他简直无法忍受自己的嫉妒。所以,就有了第一个,第二个,陈大夫,张诚,只要他们过于接近林诗音,他就必须将他们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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