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歌与清啸之中,似都隐含着无限郁闷之qíng。
这个时代,是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也是最jīng彩的时代。战乱频繁,南北割断,南人与北人,大姓与王权,士族与庶族,汉族与胡人,政治斗争与yīn谋,沙场血战与刀光,散落在这个时代的各处。然而这也是继chūn秋战国之后又一个思想高度解放的时代。士人们在这个战乱、政乱、瘟疫疾病横行的时代,面对时有亲友离世朝不保夕的生活,却是深qíng又狂放,他们欣赏所有的美,容止之美,书法之美,行文之美,棋局之美,他们奢华**,纵qíng声色,清谈阔论,又高蹈俗世,离经叛道,绝世隐遁。
玉龙凤凰二山深处,常有隐遁者。今夜怕又是哪个隐者郁郁,辄有所感,便鼓琴狂歌,歌声与啸声不知越过多少个山头,被满山林叶磨起了毛边,却还是将一种深刻的哀怨与不平传达到她这里。
唐眠喟然叹一声,似是安慰那隐者,亦似是自言自语,道:“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小郎,有个虞七树公子来访。”马统的声音从外传来。
“哦,便请进来。”马文才的酒量不算高,只喝了几口,唐眠便感觉有些晕乎乎的了。她答了话才想起来,她今天一个不慡就bào打了那个叫七树的人。
原来叫虞七树,却不知何许人也。唐眠想。虞姓是会稽大族,但却不知和梁祝有什么关系。
虞七树一进了来,便闻见空气中的淡淡酒气,看着醉眼惺忪的马文才,他并未言语。只长身而立,站在一旁。
唐眠看了他一眼,面有傻笑,断断续续道:“今日看君自矜不甚高妙之武技,心下鄙夷……又、又听君言语颇多傲气,揍了君一顿。……嗯,如今我醉了,提不起劲,君若要揍我,且趁现下……”
虞七树本是面色严肃,听得唐眠这样的话,有些愣,停了半晌,才突然出声道:“原以为马兄不过纨绔之子,整日遨游山间玩乐为业,今日观马兄之武技,夜听马兄之吟哦,始知马兄是有隐遁之志,风流放dàng态度,足可为名士!”
“呃……你说什么?”唐眠被虞七树的话吓了一跳。这个时代的人喜欢品评人物,《世说新语》总在说谁谁谁好,谁谁谁不好,而她,居然也有被人评成名士的一天?
唐眠有些哭笑不得。
“陈郡谢幼度,慕马兄之武技,特来请教!”
“诶?”唐眠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舌头却不听使唤,“你不是叫虞七树吗?”
然后她又想起来,“旧时王谢堂前燕”,王谢乃是这时候的大姓,若有族中嫡系子来书院学习,必然引起无数学子明里暗里攀附。谢幼度此举,也是正常。不过他为了请教武技,竟然可以向她言明真名,可见其认真了。
怪道她总觉得虞七树身上总带着一股傲气,一等士族之子弟,家学厚重,比之司马王室更有自豪感,其高傲和气度,在族中浸yín数年,几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有了这一层,她混沌的脑子里也有丁点儿想起来了,谢玄,字幼度,正是谢氏家族在谢安石之后的又一朵奇葩。他的姐姐,便是咏絮成名的才女谢道韫。据说他小时,叔父谢安问他,为什么人们总希望子弟们出色?便答:“譬如芝兰玉树,yù使其生于阶庭耳。”此句后来便被历代传颂,而谢玄也被认为是“谢家宝树”了。他在家中兄弟中排行第七,大约因此才取了个奇怪的名字“七树”,但从中也可看出,他自视也是极高的。自视高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也便严格。日后他将创立北府兵,北府兵外击胡人,内平孙卢天师道乱,可谓是中国古代为数不多的jīng锐部队之一。
但眼下的关键是谢玄同志请你不要乱入梁祝传奇好不好?你和马文才真的有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嗯,其实我只想写那个时代我会说吗?→→想让人关注那个时代,而不只是唐宋清朝,不过我的笔力可能不逮。orz
这篇不长,大约还有一两章(梁祝果然在打酱油,放心下章他们会出现的orz)。下一篇应该是陈阿娇了。依旧是历史【传奇】,不可完全当真哦~
☆、历史梁祝之马文才(完)
马文才置在山间的小屋名曰山桃小居,建在一块平地上,视野开阔,正好与来仪坡遥遥相对,不过地势略低。
门前一颗百年桃树,据说还是北人未渡江前,一个求仕不成的南方士人手植的,如今其人已逝,也不知其植树时的心qíng,只有这一棵粗壮桃树站在山头,年年对着这寂静空旷的山林。
时为chūn日,桃花已落了大半,稀稀落落的嫩绿点缀枝头,很是亮人的眼睛,看着便如闻清香,赏心悦目。
此刻,树下并不如以往只唐眠一人或读卷或搬椅子晒太阳,小小的空地上,倒聚集了四人。其中两人时不时踢腿出拳,架势严正,是在习武,而另两人共览一书卷,手指时不时指指点点,似在相互讨论。
唐眠总算解决完一个问题,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
“马兄,我这样出拳可以吗?”朗利低沉的男声传来。
唐眠抬眼看去,谢玄便再次演示了一遍自己的拳术。
“不错。”唐眠夸赞。
在多次自我暗示之后,她终于接受了在他们梁祝马三人之间,多了一个和他们画风不同的谢玄,把一个好端端的可以风格轻松的传奇推进了好像很严谨的历史大cháo之中。
谢玄不愧是谢家宝树,不为世俗眼光所羁,世家大族子弟耻于习武,他却愿意为此而甘拜唐眠为师每日清晨吟咏之后,便至唐眠这里学习武技。唐眠的武技自然是极尽他所能想到的极限的,他便早起走几里上上下下的山路,以锻炼体质。
唐眠弟子不收白不收,正好得了一个极佳的老师,来教她一些基础之学,毛郑之儒学,何王之玄学。唐眠的基础虽不好,但好歹也有许多积累了,有时候触类旁通,便说起后世才有的程朱理学、陆王心学、勰之《文心》,这些新颖的观点让谢玄惊讶了许久——他通常以不置信的眼光看唐眠,实在想不出连论语都背不全的人居然有这样的才思。
两人久在一处,各有长短,都颇为受用。祝英台与谢玄jiāo好,发现马文才在武技方面确有真才实学,便渐渐消除了对马文才的误解,与梁山伯加入了行列。四人常在一起读书论道,梁祝与谢一同向她学习武技,而唐眠则向这三人讨教功课,天气晴好之日,更是一同去登宝石山看日落,游湖边水涘,去灵隐寺与老僧论佛。
所以有时候唐眠看着和谢玄在一起切磋武技的祝英台,再看看认真向自己讲解“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梁山伯,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一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一对传奇凄恋中的爱侣,和她一个辗转数世的灵魂,以一种和平安静的关系结合在一起。这样平和而丰富的生活,只怕从前和往后,都再不会有了。
“马兄,那我的呢?”一声略带压抑的清脆嗓音响起,打断唐眠的神游。
祝英台身穿一套简洁的白襦,裤子是特制的,袖口也是特意fèng短,依稀显露出窈窕的身材来。她满脸汗水,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有神,更显生动。
唐眠视线余光瞥到身旁的梁山伯处,发现他明显地愣了愣,耳朵根有点红。
祝英台在唐眠面前打了一套简单的拳法,这套虽基础拳法,她学习的时间不长,现在却已是有板有眼,可见也是每日练习从不懈怠。
“很不错。”唐眠发自真心赞叹,嘴边也泛起笑容。
印象里的祝英台女扮男装出门读书,没听得书读得如何,却找了个如意郎君,贴在她身上的标签,并不是什么才女,而是冲破封建社会的桎梏啊,勇于为真爱献出生命矢志不渝啊之类的,未免单薄平面。然而眼前的这个祝英台却是生动的,原先唐眠看祝英台牙尖嘴利,喜欢逞口舌之快,以为毕竟是女子,有着一些爱胡搅蛮缠的娇俏天xing,但后来相处得久了,便发现她的才学确实不错,甚至与谢玄梁山伯辩难也从不落下风,她对对她有救命之恩的谢玄显出小女儿心态,但却并没有为了这种好感就头脑发热,依旧理智而聪慧。她跟随谢玄一起修习武技,并非只为跟从谢玄,而是真心对武技有好感,不然一个女子是决不会付出这样大的努力的。
其实唐眠不知道祝英台也暗暗地对她改观了。
祝英台原先最受不了马文才无无德还附庸风雅,但再见却发现他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有此志,亦可有彼志,有此才,亦可有彼才,她以前就知道并非每个人都适合读书,马文才不过是懒散些,无赖些,读书不用功些,xing格却并不坏,武技更是突出,重要的是值得信赖,相处地越久,便越觉得她和山伯、虞树一般,都是她这一生不愿离弃的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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