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姐夫魏靖亭如今做的事并不怎么稳妥,其风险之大动辄灭门毁家,旁的人即便是多知道一个字,那便无疑是多一分的危险。
没人敢随便拿性命做赌注——那位还曾拿这个打趣过她,说若是匈奴知道她变得如此惜命如此不敢豁出去了,指不定立马就会挥师南下一雪前耻的。
司马玄沉默了很久。
然而,当司马英就快支撑不住昏睡过去时,当她以为弟弟这样沉默是选择拒绝不说的时候,她听见那道沙哑的声音用极低极低的音调,缓缓的吐出了三个字。
“赵,五,郎”
赵五郎……就是那个打小去了西境边军之中的,如今才回京不过两年的天家五子,靖安郡王赵清远?!
司马英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司马玄,她表现出来的震惊诧异,就像是亲眼目睹了神话传说中的昆仑神君是如何借着共工撞到不周山,而用一盏肩上魂火烧穿伏羲大封,将暴虐的鬼族从万丈黄泉下放出来祸害人间的。
久不见司马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司马玄以为这个消息吓坏了大姐姐,便试探着晃了一下依旧被她大姐姐握在手里的手:“姐?”
“……”司马英动作僵硬的眨了眨眼睛,没有出声。
司马玄摇头叹了口气——她觉得要是被姐夫知道她让姐姐知道了靖安王,她肯定是逃不了要挨姐夫一顿好打的。
“我来便是亲口告知姐姐,姐夫平安无事,”司马玄挣开司马英的手,并给她拢了拢被角,而后就回身站了起来,“如今大姐姐已然知道一切,还望大姐姐守住那三个字,待姐夫回来,必要他亲自与大姐姐你解释清楚。”
说着,司马玄拱手揖礼:“姐姐好生歇着,元初就先离去了。”
“……”司马英没出声,只是神复杂的闭上眼,将脸别到了另一边。
司马玄逐一交代了侍候司马英的丫鬟婆子们要好生护主,待魏将军回来后少不了恩赏,一众下人悉皆应承,又在门下见到了好几个魏靖亭的心腹侍卫,司马玄这才放心的从将军府主院出来。
她刚走到前庭,将军府的嫡长子魏广就提着一杆未开刃的小红缨枪从西边的月亮门后跑了过来。
七岁的魏广身着素衣短打小皮靴,满身汗湿,显然刚才是在跟着师父学功夫。
“二舅舅,”他汗涔涔的大步跑过来,伸手拽住司马玄的袖子,仰着头,一双眸子里黑白分明:“您有我爹爹的消息了吗?”
“嗯,”司马玄抬手按了按魏广的发顶,孩子身上的热气蒸得她手心炽热,“二舅舅已经有你爹爹的消息了。”
“那四舅舅和外祖父呢?”小魏广眼中的焦虑方才消退了一丝,他随即就又问到:“四舅舅何时能出来?外祖父还能再官复原职吗?天家真的打算要舍弃了我们家吗?”
司马玄的眉心微微一压,无甚表情的脸随即沉了下来,小魏广素来就有些害怕二舅舅,他下意识的松开抓着司马玄袖子的手,连着往后退了两小步。
司马玄沉声:“哪个与你说的这些闲话?”
或许是司马玄真的不招小孩子喜欢,魏广听了质问,鼻子一酸,眼眶立马显得有些红了——他就不该跑来问二舅舅这些的!
“外头的人都这样说,”魏广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带上了哭腔:“外祖父被天家罢了官职,北境军说话就可能易主,四舅舅摊上人命官司,天牢地牢那边关押完了就换这边,我爹爹又莫名被人劫去生死不明……”
小小年纪本不懂别离,可魏广似乎早熟了些,小家伙心事重重,已然揉着眼睛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了。
他边哭边同司马玄诉到:“二,二舅舅,我娘亲眼下也卧病了,王府侯府将军府,三座府邸就剩下你一个人在撑着了,我害怕……我害怕爹爹回不来,害怕娘亲的病好不了,弟弟们的年纪还那样小,呜呜呜二舅舅……我,我害怕……”
西边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钟鼓楼后面,月牙弯弯从东边升起,明暗交错之时,天地间一片景物朦胧,眼睛无论看到什么都觉得有些影影绰绰,不甚清明。
司马玄提了提衣摆,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右腿上,然后委身在魏广面前蹲了下来。
她平视着魏广,这孩子长的像母亲,眉眼中自带英气,小小年纪就能看出些相貌不凡来。
“我七岁没了母亲,刚过八岁生辰就被你的外祖父带去了北境军里,”司马玄开口,音容平静:“到了北境军里,我连火头军的菜刀都拿不动。”
蓦地听见素来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二舅舅提起自己的小时候,魏广不知不觉的压住了哭泣与抽噎,他微微的歪起头,抽噎着听着二舅舅的下文。
“我进北境军两个月后,匈奴夜袭,射进来的箭弩带着火头,下雨似的漫天落下,把整个军营都烧着了,我的两个堂兄为了保护我,就把我倒扣在做饭用的大铁锅下面,他们要我好好躲着,自己提着刀去和匈奴贼拼命去了,”
“后来,我们的援军赶来,匈奴杀了人抢了粮草就跑了,军里幸存的儿郎们整合队伍,跟着援军劫杀匈奴去了,可是那一战里,我的那两个堂兄,司马鸿和司马温都战死了,他们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
“广儿,”司马玄伸出手,用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轻拭去魏广脸上残留的泪痕,她看着魏广,黑沉沉的眸子里带着无比坚毅的光芒:“你身上流着一半司马家的血,你可以害怕,可以哭,但是你就是不能选择逃避,更不能选择畏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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