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麒麟玉佩固然是多,”素纱之下,曹徽的嘴角极快的勾起一抹冷淡笑意,她直视着敬慧公主的眼睛,眸中并无真切的担忧之色:“但这方玉佩,以及司马玄今日穿的那套衣袍,都是我昨夜睡前亲手准备的,公主殿下,我既然来了,就请殿下将人还来罢。”
“还?”敬慧公主的眼睛里骤然凝聚起了泼天似的嘲讽来,她似笑非笑到:“我从未曾占有过司马元初,何来还之一说?君夫人,我可以不计较你的冲撞无礼,继续请你吃酒看戏,却同样也能以诽谤皇族之罪下你入内狱,君夫人,你选哪个?”
未待曹徽出声,敬慧公主话语施然的补充到:“而且,我请君夫人看的好戏也就要开锣了呢。”
“……”曹徽将手搭在了那方质感温润的麒麟玉佩上,眸色微沉:“还请殿下且先让我见一见她。”
这次,敬慧公主坦诚的摇了摇头:“我会让你带司马元初离开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敬慧公主再饮杯中酒,神色似乎带上了些许的黯然。
曹徽适时的垂下了眼,美人伤怀兮,视之不忍。
只听敬慧公主道:“我不曾伤害你家君侯,从头到尾其实就只是我想请君夫人看出戏,你家君侯百般不肯,我只好出此下策,君夫人放心,陪我看过这出戏后,我已然放你二人离开。”
闻言,荆陵侯夫人果然长舒一口气,选择了放下心来。
那厢,守在门外的人不轻不重的在门框上提醒的敲了三下。
“来了。”敬慧公主说。
……
司马玄被关在这间屋子最北边的暗室里,她能勉强听见屋里人的说话声,却听不见除此外的任何声音。
外面安静了很久的时间,就在司马玄发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已经渐渐恢复了的时候,曹徽的声音终于再度清浅温和的响了起来。
“公主可能不知道,其实司马玄也不是个好人。”她说。
“是么?”敬慧公主对这个话题显然很感兴趣,她叫下人送了酒,同曹徽说:“据我所知,他荆陵侯心中惦念之人,从头到尾无非就你们侯府那位故去的诰命夫人曹氏。”
敬慧公主转着手里的酒盅:“他那位原配夫人罪曹氏自戴罪河州到身死,他司马元初当得起一句痴心不改,如今他娶了君夫人为续,莫非依旧对原配夫人念念不忘,叫君夫人伤了真心?”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真心可供人伤的,”曹徽开口,声带笑腔,目含讥讽:“天家赐婚荀家与司马家,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因由,我有否真心就更是无从谈起的——我说她不是个好人,只是说她这个人。”
“我不知殿下喜欢她什么,但我可以将知道的都告诉殿下。”
“君夫人这么说,是否就有些交浅言深了。”敬慧公主半眯着眼睛看曹徽,平易近人的神情下藏着极为谨慎的提防。
曹徽不以为意,兀自开口:“她这人脾气不好,整日冷着脸,对谁都是看不入眼。”
“武将世家出身之人,骨子里自然带着这种凌然的傲气,决计看不上那些阿谀奉承谄媚讨好之流。”敬慧公主下意识的替司马玄辩驳——这也正是她看上这人的地方。
曹徽张口,一时觉得有许多话涌到了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干脆想到什么说什么:
“除了公府事务,她整日甚少与人说话,甚至,我同她在一起的时间至今加起来不足十日,若少见面也就罢了,可每次见面,她都会变着法儿的让我生气,凡我想要的她皆不给,而她给的,我却不得不要,”
“她这个人,不讲理的很,”曹徽抬起眼,平静的看着敬慧公主:“殿下以前可曾接触过边军之人?她八岁便入了北境军,是个实打实的兵鲁子,即便如今封侯拜官十载,她也没能改掉身上那些粗鄙的陋习。”
敬慧公主静静的听着曹徽平缓的叙述,眉眼不惊。
“殿下别看那人身形瘦,她饭量却是大的很,有一次,她一餐早饭吃了三个馒头,两个肉包子,两碗粥,四碟菜。”
“若真是饭量大也就罢了,她吃饭的动静也大,呼噜噜的喝粥声,大的让人吃不下饭,我实在不想与她同桌而食,却也迫于她的威势敢怒不敢言,她不大讲究,身上总是臭烘烘的,脚也洗不干净,夜里鼾声如雷或伴着呓语唤故人,殿下,这些于我实在是折磨啊……”
自出生便是礼仪规矩里泡大的敬慧公主终于冷笑出声:“君夫人这是故意来埋汰你家君侯的罢。”
“我是来与殿下诉苦的啊,”曹徽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轻轻摇了摇头,“原本我也觉得,荆陵侯一代名将,或许不喜拘于小节,可我嫁与她是过日子来的,即便她心里惦念着故去的先夫人,可她,可她怎么能这样欺骗于我……”
曹徽终于掩着帕子低低哭泣出声,那一番欲言又止,不仅让敬慧公主生了一问究竟之心,更是让暗室里正在摸索出门之法的司马玄都对自己做起了检讨。
——虽然媛容那些说法十有八/九是夸张之语,但自己终究是边军的兵窝子出身,媛容本是那样一个谪仙般的人儿,她看不上自己也是再正常不过。
只听敬慧公主犹疑着问到:“君夫人说,荆陵侯如何对你了?”
曹徽的低声啜泣终于改成了放声大哭,好像刚才隔着暗格看见的蔡国公府的那位与小官儿尽欢的公子不是敬慧公主的未婚夫,反而是荆陵侯夫人的未婚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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