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又闯了甚祸事,说来听听。”司马玄到茶几旁的圆椅里坐了,没好气地睨着司马昆。
候在旁侧的小丫鬟低着头,规矩地上前来给主子和世子斟热茶。
“此处暂时也别无它事,你且先下去候着罢。”司马玄直接从小丫鬟的手里接过无盖的茶盏,温声吩咐到。
小丫鬟屈膝福礼应了一声是,却在转身时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俊俏世子司马昆,不巧正好被伸手接茶盏的司马昆给抬眸看见了。
白皙俊逸的小世子那一双眼睛亮若星辰,只随意一眼看过来,便能轻易地让人的心官砰砰乱跳,小丫鬟立马羞红着脸小跑了出去。
目睹全程的司马玄:“……”
“二哥哥,二哥哥,”司马昆搬着凳子往司马玄这边挪了挪,双膝并拢着,两手抄进袖管子,敛眉垂目,坐姿乖巧,好一副温良纯善的委屈模样。
他道:“二哥哥救弟弟性命啊!母亲她也不知是着了甚魔,非要逼着我娶内阁邓适昶家的嫡长孙女为妻,二哥哥你可是知道那邓家的孙女?我是见过的,丑死人了的!她那张脸简直就不像是——”
“元祉住口!”司马玄低眉垂目,端着茶盏沉声打断了司马昆的话。
天不怕地不怕的司马昆立马噤声。
只见司马玄的眉心微微拢起,周身的气场愈发清冷了几分,语气未见有丝毫的怒意,却让司马昆不由得一缩脖子。
“恁多的先贤书册、圣人教诲,都让你堂堂庆徐世子读去了哪里?哪个混账东西教你对姑娘家的相貌评头论足的?寻出来,待孤与他好生讨教一番。”司马玄沉声说。
“……弟弟知错了,”司马昆叹气,终于泄了气一般地趴到了桌子上,下巴抵在两个小臂上,模样颓唐的让人有些心疼:“我心中虽然还不曾有人,但是我还是不想娶邓适昶的孙女,二哥哥,我不想娶她……”
司马玄此前早已听留生说了庆徐王府欲与内阁邓适昶结成姻亲的事,便自然也知道庆徐王妃缘何非要她独一的宝贝儿子娶邓适昶的嫡孙女,想了想觉得还是规劝元祉两句的好。
“公门侯府,娶妻嫡贤,邓家是长安城里累世的官宦,想来那姑娘该是当得上一个贤字的,这‘嫡贤’二字人家皆都占了不说,况邓适昶家也还是降爵的公爵府,如今虽成了侯爵,实力却也不容小觑,放眼满长安的簪缨贵胄,她配你最适合不过。”
见司马昆还欲开口反驳,司马玄呷口茶润润有些干涩的嗓子,干脆到:“你若实在不放心,那便让咱们大姐姐再去帮你打听打听。”
“大大、大姐姐啊……”司马昆瘪嘴,暗自在心里进行了好一番利害较量,最终颇为失落:“罢了,大姐姐亲自带着孩子与晴儿和桓儿,一边还操劳着整座将军府的中馈,已然十分辛苦,弟弟决计不能再给她添麻烦的。”
司马玄没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拿起铁夹炭棍戳炭盆的弟弟司马昆,而后捧起茶盏自顾吃茶。
片刻后,也不知司马昆自己想到了哪里,正戳着炭盆的他咣当一声将炭棍丢到地板上,嚯地一下凳子上从站了起来,颇有些忿忿不平:“二哥哥,我还是心里不甘!”
司马玄没有应声,反而是先往空茶盏里添了新茶,后才捧着茶盏颇有趣味地抬眼看司马昆。
接收到哥哥司马玄的眼神,司马昆拱手弯腰向司马玄揖下礼,声音因弯腰而显得沉闷,更因不甘而显得急切:“二哥哥既能痴心守二嫂嫂多年至今,即使未得善果却也算是坚持过挣扎过了,那弟弟缘何不能同二哥哥一样,万一要是能觅到一个知心的人,可以相守白头呢?”
“……”司马玄沉下眸光,身上那从尸山血海里积攒的戾气不受控制地一闪而过,吓坏了口不择言的司马昆。
相守白头?狗屁啊!
司马玄薄唇微抿,自己这个蠢弟弟啊,该说他是年幼无知呢还是说他天真白痴呢?!
莫名的,偌大的花厅里一时静得只剩下了侧耳可闻的呼吸声,倏而,炭盆中的火炭啪一声燃了声响,惊得一时冲动的司马昆陡然冷静了下来,他舔舔嘴唇,借着广袖的遮挡慢慢抬头去看司马玄。
只那一眼瞧过去,偏生不巧与司马玄投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司马昆的手心登时便生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晓自己口不择言之下戳了自家兄长的唯一痛处,只好拱着手埋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不怪司马昆胆小。
司马玄本就是个冷脸的人,加之其又是出身军伍,总是周身罩着一层冷冽凌厉之气,尤其是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的时候,不经意与谁对视一眼便能轻易地将对方吓得腿软。
更有甚时,司马玄的眼神会让人觉得恐惧,没来由,却是发自骨子里的,一种对死亡的恐惧。
见司马昆躲闪着不敢与自己的眼睛对视,司马玄放下茶盏,视线有些飘忽地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待意识到自己失神了的时候,司马玄的眼前已没了弟弟司马昆的人影,“曹徽”二字不知何时也已经胀满了心房。
司马玄捏捏眉心,原本挺直的脊背倏地放松下来,抬手捂住眼睛,略显颓然地靠进了椅子里——终于还是觉得有些累了。
沉沉地叹口气,弟弟年幼,不知世事艰难人事不易,他竟然会相信什么相守白头,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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